【5】
壽長生倒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然而剛才那百樂笙的眼神,卻又不得不讓他回想起午後江炎楓的話來……
“不過……也有另外一種可能。你聽說過有一種叫作‘參市’的行當嗎?就是平日裡咱在市集街巷裡經常會看見的那些人。有些小販為了讓自家的鋪面看起來熱鬧些,常常會雇上那麼幾個人假裝成顧客站在店前排隊,裝出一種生意紅火供不應求的假象,以此去吸引真正的顧客跟風搶購他們的貨品。說白了,就是所謂的托兒!常見的就像是賣布的有‘布托兒’,賣鞋的有‘鞋托兒’,那你說這唱戲的行當,它會不會有‘戲托兒’?”
當時聽着,壽長生還沒放在心上。
可如今想來,他卻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回想那日與史耀來對擂時種種,他那金銀珠寶大風刮來似的架勢,那揮金如土取之不盡的做派,以及那永遠送不盡的南海大珍珠……
壽長生不禁心中一陣發涼。
可不是嘛!
怪不得他可以如此毫無節制的揮霍,怪不得他每次打賞總是磨磨唧唧忽高忽低,就像是在等什麼!原來他那源源不斷的賞賜隻不過是他用來吸引真正主顧的籌碼!本質上就是肉湯灑在肉鍋裡,連帶着那些誤入湯中的大魚小蝦,又回到了自己碗裡!
如此說來……
他們竟是一夥的!
壽長生被自己這番猜想驚住了。不不不,他猛地搖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官府的人都在呢,這怎麼可能呢!
然而一扭頭,壽長生卻發現北樓的史耀來已然悄然離席。想必是被剛才賀钰的話臊了個沒臉,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也不知道一會兒他還會不會回來。可若是他就這麼走了,百樂笙那邊該怎麼辦呢?壽長生越想越覺得不妥,越想越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于是最後實在忍不住,他還是打算親自去找那人問個清楚。
可是當他一起身,旁邊那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就立馬問道:“你又要去哪兒?該不會是又去找哪個金九伶吧?!”
壽長生沒好氣的橫那賀钰一眼,“爺去哪幹嘛要告訴你啊?我以後可什麼都不敢和你說了,就你這沒把門的嘴,信不過!”
賀钰滿臉不解,“我怎麼了?我隻不過是把那史耀來的糗事說出來讓大家夥樂呵樂呵,他都還沒來找我算賬呢,你急什麼?”
壽長生:“我不急,要急的是你。”
賀钰:“我有什麼可急的?”
壽長生哼哧一聲,“你把他家頭号金主都擠兌走了,一會誰給紅門打賞去?沒人給紅門打賞,他百樂笙怎麼赢?百樂笙要是輸了,你家燕芙也就去不了京城了,你猜他要是知道了罪魁禍首是你,他是會恨你呢?還是會愛你呢?”
賀钰愣住了,“那……那怎麼辦!長生兄,你……”
壽長生連忙擡手打住,“别,别指望我,這事兒可與我沒什麼關系。其實這事原本也與百樂笙沒什麼關系,興許他百樂笙其實早就知道這個史耀來是個什麼情況了,故意裝作不知道就是了。反正隻要他肯打賞就行了,管他的賞金是借來的還是從哪裡飄來的呢?那都無所謂!可你今兒個,卻捅破了人家的窗戶紙,打翻了人家的飯碗,我看你和那燕芙小官呐,鐵定是沒戲唱喽!”
說完,壽長生拔腿就走。
撇下那後知後覺的家夥,徑直往後巷走去。
壽長生腳步飛快,像是急着去求證什麼。但其實他并不用如此着急。因為此次中場休息時間較往常延長許多,為了讓兩個戲班好好準備最後的奪魁賽,賽程表上足足騰出了一個時辰的休整時間。所以不止是史耀來,其實許多看台上的人都暫時離開了,一時間戲場周邊人流攢動。
于是為了避免休整期間狂熱的票友們湧入後巷,官府的官兵們早早就在後巷入口拉起了“禁止入内”的警戒線。之前還在此巷暢通無阻的壽長生一看這景狀“咦?”了一聲,沖着那些官兵問道:“怎麼的?現在不能進去了嗎?”
那官兵一看是壽長生,不容分說的臉上略有緩和,眼角還帶着幾分探究的笑意問道:“喲,是壽大公子啊。您這是來找誰啊?是百老闆呐?還是金老闆呐?我讓他們的人帶您進去。”
壽長生輕咳兩聲,有一瞬間的猶豫。他原本是想說百樂笙的,可礙于面子,最後還是說了:“當然是金九伶。”
那官兵暗笑一聲,立馬會意,“好的好的,那您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去通知慶喜班,讓他們的人帶您進去。”
壽長生點點頭。
當慶喜班的管事一路小跑着忙不疊的趕過來迎接的時候,壽長生心中不免有些歉意。因為當他跟着那管事來到慶喜班院落的門前,人家正要推門請他進去的時候,他卻突然毫無征兆的一個轉身,大步來到對面紅門院落前大聲嚷嚷道:
“百樂笙!你給爺出來!”
這條小巷子原本很熱鬧的,所有人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下一場的比賽。可一經他這麼一叫喚,這紅門内外瞬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