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長生笑迎上去,上手拽住她一角水袖蕩下,央求般的将那水袖搖來晃去道:“小姐,和你那答兒講話去~”
百樂笙側頭低問:“哪裡去?”
壽長生攜她緩行幾步一指:“喏,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着湖山石邊~”
百樂笙:“秀才,去怎的?”
壽長生上前将她肩頭一擁,合着方才未盡的酒氣,滿眼缱绻的唱出那驚夢一折之中著名的虎狼之詞:“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着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百樂笙愈羞,将他一推,又欲閃避。
壽長生複又擁上。
就這麼一來二去,拉拉扯扯間倏爾四目相對。随後就又雙雙唱出那句:“是那處曾相見,相看俨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壽長生強擁百樂笙而下,兩人碾戲步繞着湖邊小徑行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牡丹亭”内。
此時衆小花神又上。
一個個手捧紅花,繞亭而舞,擁着鹿三豐扮的大花神徐徐登場道:“……吾乃掌管南安府後花園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麗娘,與柳夢梅秀才,後日有姻緣之分。杜小姐遊春感傷,緻使柳秀才入夢。咱花神專掌惜玉憐香,竟來保護他,要他雲雨十分歡幸也。”
而此時,壽長生已與那百樂笙相擁落于一旁香閣的軟塌之中,二人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嬉鬧不止。親熱之舉,竟不知戲内戲外。
鹿三豐睹之輕歎:“單則是混陽蒸變,看他似蟲兒般蠢動把風情扇。一般兒嬌凝翠綻魂兒颠。這是景上緣,想内成,因中見。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咱待拈片落花兒驚醒他……”
随即鹿三豐就随手折來亭外一朵紅梅,輕輕走到那香閣門口,将花揚手往那塌上嬉鬧的二人身上一擲。滿眼憂色,竟亦不分戲内戲外。
這時小花旦們扮的衆小花神又開始圍着亭子起哄般的莺莺而唱:“柳夢梅,柳夢梅,夢兒裡成姻眷~杜麗娘,杜麗娘,勾引得香魂亂~兩下緣非偶然,夢裡相逢夢兒裡合歡~”
“她們”那邊唱的歡。
那香閣之中亦是活色生香。
壽長生此時與那“麗娘”拉扯半晌,見她欲拒還迎,終将一瞬情難自禁。
于是一時人戲不分,乘着酒氣将面前佳人傾身一壓,二人雙雙倒入軟塌。
壽長生試探而問:“這一霎天留人便,草借花眠。小姐可好?”
百樂笙擡手一撐那醉鬼胸口,假做含羞不語。然不知是戲入化境,還是情難自已,也确已雙頰绯紅。
壽長生倆眼愈漸迷離。合着那滿園春情,還真就旁若無人一般的摟住眼前人擁吻而去,口中還不忘唱道:“則把雲鬟點,紅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啊~見了你緊相偎,慢厮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熱得胭脂化了)雨(身上出的汗)上鮮……”
百樂笙見他竟當了真!連忙側頭躲開,将撐在他胸口的手愈發使了些勁。
壽長生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愈發動情的唱道:“妙哉~我欲去,還留戀。相看俨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百樂笙見他似真有些收不住了,吓得連忙搶了他的詞提醒他道:“呀秀才,我身子乏了,欲将息片時,你……先去吧。”
壽長生卻緊抓着他的手不放,意亂情迷道:“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樂笙,不如讓我們就此共赴雲雨如何?”
可還未待他講完。
卻忽覺頸後一痛,随即就腦袋沉沉一栽,撞在百樂笙胸口,就這麼昏睡而去。
【8】
次日醒來時,壽長生第一句喊的還是:“小姐,小姐!你去了也?”
夢醒驚坐起一看。
面前站着的,卻是王富貴。
王富貴見之一臉茫然:“少爺,你說什麼呢?什麼小姐啊?哪又來的小姐啊?”
壽長生亦是茫然四顧,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客房之中。回想昨夜種種,戲中明明是杜麗娘一場春夢,醒來後怅然若失。可輪到他這裡,卻像是調了個個兒。
王富貴見他許久不說話,隻雙眼放空的坐在床上發愣,愈發疑惑道:“少爺,您……這究竟是怎麼了啊?什麼小姐啊?”
壽長生緩了緩神,卻搖頭笑了。
随後合衣起身,緩步行至窗前。
王富貴疑惑的跟上去,看着他将窗闆推開,讓窗外的陽光撲了個滿懷。
隻見他合眼仰首,窗前靜立。半夢半醒間,還在意猶未盡的低聲淺唱着:“雨香雲片,才到夢兒邊。無奈高堂,喚醒紗窗睡不便。潑新鮮冷汗粘煎,閃的俺心悠步亸,意軟鬟偏。不争多費盡神情,坐起誰忺?則待去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