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海見狀連忙道:“管他有幾柱香!下官今天一定都将他們一網打盡!來人呐!抓!”
“那不是一柱香!是六耳猕猴!”
卻聽身後傳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
“慢着。”
宋華瀾一擡手。
趙如海被他攔下。
“平兒?”
宋華瀾一回頭,就看見那擠在人群中的曲平兒。此時她被鹿三豐捂着嘴,倆眼瞪得老大,似是想說些什麼。
之前來往紅門多次,他自然是認得百樂笙這個義妹。于是就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提刑大人叫我呢!”
曲平兒這才終于掙開鹿三豐,小跑過去。
“平兒姑娘,你怎麼在這裡?”
宋華瀾垂頭瞧她,微笑問道:“你剛才說的什麼六耳猕猴,是何意?”
曲平兒指着城牆上的那兩個黑衣人,卻是拿腔拿調的唱了段猴戲:“一個是混元一氣齊天聖,一個是修煉千年猕猴精~大人你看,齊天大聖已經幫你們把那作惡多端的猕猴精抓住啦~”
宋華瀾一愣:“平兒你的意思是,那個被綁着的,是冒充的一柱香?”
曲平兒:“對呀!”
宋華瀾:“那麼另一個就是……”
曲平兒笑眯眯道:“真的一柱香!”
“平兒,你休得妄言,回家去。”
百樂笙卻開口制止道。
曲平兒:“可是……”
“鹿師兄,把她帶走。”
百樂笙再次打斷道。
待與那鹿三豐交待完,他就立馬回身同宋華瀾賠罪道:“樂笙管教不嚴,平兒方才信口胡言,實在當不得真,還請大人恕罪。”
“是啊宋大人。”
趙如海一聽,也贊同道:“誰都沒見過真正的一柱香什麼模樣,這倆保不準兒就是同夥!”
方道儒也點點頭:“此話在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将他們倆都抓了,帶回去一并審問清楚為好。”
“慢着。”
宋華瀾仰頭看着那黑衣人卻道:“很明顯,此人并無逃跑之意。他若是真的想跑,在我們來之前就該跑了。他既特意等候在此,必定是有話要說,待本官先問他一問,再抓不遲。”
方道儒:“可一會若是讓他溜了……”
宋華瀾:“放心,一會兒本官這邊與他說話,你們派兵悄悄從城牆邊包抄上去,城外弓箭手準備。切記,動作一定要輕,切莫打草驚蛇。”
方道儒與趙如海相視一笑。
立即領命道:“是,宋大人果然是思慮周全,好謀劃啊!”
待方趙二人将此行動悄悄安排下去……
“這位豪傑!”
就聽宋華瀾仰頭沖着那城牆上的黑衣人喊道:“本官不識,敢問您是何方神聖?”
那黑衣人卻并未說話。
而是站起身來,拎起身側那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往前推了一下,将他面部的遮擋物摘下。卻見此人五官輪廓深邃,看着并不像是本地人。
宋華瀾:“豪傑這是何意?”
那黑衣人仍然沒有說話。
擡手又推了一把身側之人。
那被捆綁之人先是默不作聲。
而後忽然仰天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好你個一柱香!老子今兒算栽在你手裡了!”
宋華瀾:“什麼?”
被綁之人:“沒錯,是我幹的,全都是我冒充一柱香幹的,你們這群蠢貨!人是我殺的,東西也都是我偷的,要殺要剮随你們便!”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宋華瀾:“你是說,這些天的入室盜竊,都是你做的?”
被綁之人:“沒錯。”
宋華瀾:“那慶喜班的金九伶,也是你殺的?”
被綁之人:“是我,還不夠明顯嗎?我生怕你們不知兇犯是誰,還特意在那兇案現場放了一柱香。你們卻視若無睹,反而去抓了那個什麼金大川!哈哈哈……就你們這群蠢貨,也能當上一方父母官!如此荒唐的世道,不活也罷,不活也罷!”
宋華瀾:“可你為何要将此等罪名,嫁禍給一柱香?!”
“因為我要他死!”
卻見他此時惡狠狠的看向身側的黑衣人:“就是因為他!就是因為這個一柱香!害得我家破人亡!你以為我想要做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嗎?如果不是被逼的活不下去,誰想走上這條路!”
宋華瀾:“究竟是怎麼回事?”
卻見那被綁之人又開始笑起來:“哈哈哈哈……多麼可笑!說起來,就在兩年前,老子也還是一個本本份份的鹽場竈戶。每天在兩淮鹽場為官府提煉海鹽,風吹日曬,勤勤懇懇,從不敢懈怠!但無論多拼命,收益卻還是養不活我全家老小!可恨那鹽場場商,一而再再而三的壓榨我們竈戶的利益,将收鹽的價格一降再降!我們若是不願,他們就動用武力強行征鹽!久而久之,家裡老人積勞成疾,接連撒手去了。我的妻子、孩子,也因吃不飽穿不暖染了重病!可我卻沒錢給他們醫治!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既然老老實實在鹽場産官鹽活不了,那我就隻能铤而走險,去販售私鹽!”
宋華瀾:“你竟是個私鹽販子!”
被綁之人:“是啊,沒錯啊!我就是私鹽販子怎麼了?我們總得活下去吧!就是因為販了私鹽,老子終于掙了錢給我妻子、孩子治好了病!生活好起來了,什麼都好起來了!我原以為我們一家終于可以太太平平的過日子了,沒想到!”
話至此處,他又惡狠狠的看向身側的黑衣人:“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這個一柱香!自從他來了江南,把我們整個私鹽行當都攪的一團亂!我的上線被抓了!整條運輸鹽路也被毀了!我們家的經濟來源又斷了!我的長兄一家,在運鹽的路上被他生擒,随後就被緝私鹽的官兵當場全殺了!無論是男人、女人,就連三歲的小孩都沒有放過!他們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都死了,都死了……”
宋華瀾沉默了。
“所以我又能怎麼辦呢?”
他歇斯底裡的沖那黑衣人吼道:“這個一柱香,他助纣為虐,幫着官府圍剿我們!還借此賺的盆滿缽滿!名利雙收!可是憑什麼!憑什麼你們就可以活的那麼輕松!而我們不過就是想有口吃的,就那麼難!我們不過是販了些鹽!販了些鹽而已啊!犯得着趕盡殺絕嗎!為什麼這麼對我們!為什麼!沒錯,我是冒充了一柱香,但我一點都不後悔。因為我就是要他身敗名裂!身敗名裂!”
宋華瀾:“行如此栽贓嫁禍勾當的,除了你,還有誰?”
那人不答反問:“你這麼問什麼意思?”
宋華瀾:“最近許多地方都出現了打着一柱香名号做案的人,都是你們的人嗎?”
那人聞言冷哼一聲:“抓了我不夠,還想一窩端?你休想!”
宋華瀾:“你若實話實說,将那些私鹽販子的窩點告知于我,本官會對你從輕發落。”
“得了吧!”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你當我和你們一樣蠢?如今栽在你們手裡,我認了!但你若是想從我這裡問出其它的,抱歉,不!知!道!”
趙如海:“嘿!這家夥真的是……”
方道儒湊到宋華瀾耳邊低聲道:“提刑大人,那麼現在如何是好?咱們,還要按原計劃進行嗎?另一個真的是一柱香嗎?咱們還要不要抓?”
宋華瀾淡淡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趙方二人立即意會。
趙如海:“是!”
方道儒:“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
此時兵将皆已就位。
埋伏弓弩手蓄勢待發。
宋華瀾面帶微笑,繼續假意與城牆上的人交涉:“既然如此,那麼這位豪傑,應該就是傳聞中的一柱香了吧?”
那黑衣人卻始終不說話。
宋華瀾:“久聞大名,如今豪俠又為我們破獲一案,緝得要犯,本官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不知可否請豪傑下來一叙,以便當面道謝?”
那一柱香聞若未聞。
反而從袖口掏出一物,剛一擡手。
“大人小心!”
見此舉動,城下一人驚呼一聲。
随即張開雙臂擋在宋華瀾面前。
衆人定睛一瞧,竟是百樂笙。
宋華瀾面露疑惑,問那百樂笙:“百老闆,你這是做什麼?”
百樂笙卻看似驚魂未定,立即回身問那宋華瀾:“大人!您沒事吧!”
宋華瀾:“我沒事,你這是?”
百樂笙輕呼出一口氣:“那就好,樂笙還以為那人欲對大人不利,以為他拿出的是暗器……”
卻聽“咣”地一聲。
就在百樂笙說話之時。
那高牆之上,驚鑼又起!
待宋華瀾移目再度望向城樓,卻見那城牆上的黑衣人手中拿的,不過是擊鑼的木槌而已。
然而此時。
那黑衣人手握木槌,不應答,也不表态。
他就隻是一下又一下的敲着,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想幹什麼?就在大家都在納悶的時候,他忽然将手中的木槌一抛。
正好抛進他身側的烽火台裡!
瞬間!
濃煙四起!
與烏壓壓的雲層連成一片,遮天蔽日。周遭十步之内,伸手不見五指。
“抓住他!别讓他跑了!”
趙如海見狀,立馬喊道。
早就埋伏在側的府兵立刻包抄而上!然而霧氣太大,根本就看不清那人在哪裡。這些兵就跟瞎子摸象一般,在這煙霧裡亂跑亂撞。
待煙霧散去。
那黑衣人已消失無蹤。
隻留私鹽販子依舊被捆縛着跪在原地,瘋了一般一邊笑一邊自言自語,口中反複念叨着一句:“中道分離亂五行,降妖聚會合元明。”
遂即将身體挪移至高牆邊緣。
毫無猶豫,一躍而下,高喝一聲:
“列為尊佛,捉拿妖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