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在弄玉坊的朋友不多,除了薇兒就隻一個申琳。
申琳年級比朱顔稍大兩歲,朱顔剛進弄玉坊的時候年級尚小,申琳卻初初長成。門戶人家的女兒梳弄一般往往等不到破瓜之年,申琳脾氣犟,拖到十五歲已是難得,更多的是如薇兒般十四歲就破身的。
那時朱顔初來弄玉坊,因為什麼都不懂,就被安排給清倌人申琳做侍女。申琳為人很好,十分照顧朱顔。後來申琳被逼着接客,鞭子打斷了幾根,到底是接了客。
申琳接客那天朱顔被堵房間外面,房間裡哀嚎不止。朱顔蹲在門外的台階上抱着頭,她沒有一點辦法。申琳哭的一塌糊塗,朱顔腦中突然就蹦出六年前在江陵時候的場景。
朱郎中在外間欺侮娘親,十歲的她被關在内間,她透過門縫看到那個男人對母親施暴,娘聲嘶力竭地呼喊。她怕極了,就拍着門闆大喊:“娘親!”可後來娘聽到她的聲音,竟然突然就止了聲音,似乎是怕吓着她。房間裡一片寂靜,一瞬間好像全世界都死了。
那日申琳房間裡的嚎啕聲漸漸沉了,又響起了莫名男聲哼唱的聲音。有丫頭抱着茶壺進房添茶,房門半開着,那男人下了床,正翹着二郎腿坐在圓桌旁的凳子上閉目養神,他的腿一抖一抖的,嘴巴張張合合的在哼曲兒。
朱顔一時分不清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她滿眼血紅,一時間所有理智都被沖散。
男人完全沒有料想到會有人突然沖過來。朱顔給他兜頭一壺開水。男人完全沒有防備,跳起來大喊大叫。
還好那男人隻是無甚背景的地痞流氓,王媽媽給了銀子,後來又過來鬧了幾次,王媽媽不耐煩,都給打了出去。朱顔是剛買進來的雛兒,是個美人胚子,如今還未收回本錢,王媽媽倒是肯護着她的性命,不過一頓鞭子卻險些要了她半條命。
那日是朱顔第一次在坊裡挨鞭子,申琳姐姐因她又受了一次罰。朱顔怕疼,卻不敢喊出聲,隻是咬着牙低聲哭泣。她扭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申琳姐姐,申琳姐姐也怕疼,喊聲震天,可迎着朱顔的目光卻帶着笑意。
她知道,以後這個人就是她的朋友了。
朱顔給申琳擦了擦眼淚:“姐姐不是說不哭的麼,怎麼又哭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申琳給朱顔穿好衣服,又從袖中拿出一個藥丸給朱顔。
“這是避子的藥,你既是不跟那人走,何苦受他的孩子的拖累。包袱裡有幾件衣服,是我去你房裡收拾的。還有十幾兩碎銀子,是我和薇兒湊的。别嫌少,我們都不紅,沒辦法。”
朱顔吃下了藥,申琳拉着她的手又歎息半天。
“薇兒正在陪客人出不來,今晚隻有我為你踐行了。薇兒勸你去找你師傅,可是你們的事兒我早知道,你必然不會再去找他的。以後你要好好過日子,找個好人嫁了也好,做個小買賣也好,若有發達的機會,記得贖我和薇兒走!若是運氣不好也沒關系……”即便是死在外面,總也比死在此處強。
後半句話申琳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朱顔的鼻子酸酸的,拉着申琳的手說道:“我記住了,姐姐。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贖你們走的。”
申琳摸了摸朱顔的頭發:“阿顔,姐姐待會也有個局要出,你也趕緊走吧!走的越遠越好。走吧阿顔!”
朱顔緊緊抱了一下申琳,還是依言走了。走了幾步,朱顔又扭了頭,申琳還在。
申琳問她:“怎麼了,阿顔?”
朱顔又跑過來,拉住申琳的手道:“姐姐,能不能再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你說。隻要姐姐辦的到,一定盡力幫你。”
“姐姐,我那師妹薇兒還小,平日裡最是膽小。我走之後,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太單純,常常會被人騙,我不放心她。”
申琳拍拍朱顔的肩膀:“你盡管放心,姐姐會幫你照顧她的。就像照顧我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朱顔還欲再言,可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朱顔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阿顔自幼父母雙亡,沒有家人宗族,所有的唯姐姐你和薇兒兩個朋友。姐姐千萬珍重。阿顔不一定會怎樣出息,可是阿顔此生若還活一日,定然不敢相忘。”
申琳似有所動,卻隻是推着她離開:“趕快走吧,别等半夜。半夜了你一個姑娘家連個客棧都不好找。”
朱顔點點頭離開,走了老遠卻聽到申琳的呼喊:“好妹妹,你也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