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聶微之又道:“朱顔姑娘,還請移步。”
朱顔大喜,還以為是他改了注意,便起身随他入内室。可聶微之沉吟了下,卻道:“硬要趕姑娘走,是聶某對不住姑娘,可是姑娘身上有長生蠱,自不會随便命喪黃泉。林府裡不見得比外面安全,姑娘何必執意在聶某這裡安身立命呢?”
朱顔大驚。他怎麼會知道?朱顔強做鎮定,作出一副不解的樣子:“聶公子在說什麼?妾卻聽不懂了。”
聶微之道:“朱顔姑娘當知,聶某既然敢這麼說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朱顔脊背有些發涼。
聶微之道:“不管姑娘信不信,聶某确實對長生蠱無意。不過朱顔姑娘臨走,聶某還有一事須囑咐姑娘。姑娘以後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不要經常生病或者受傷。就算日後再次生病,長生蠱也會使幫姑娘自愈,萬不能讓旁人摸姑娘的脈搏。姑娘若病好之後,不妨再裝病幾日。姑娘的身子好的太快,怕是會被人發覺的。陸家樹敵不少,江湖中觊觎長生蠱的人也甚多,姑娘防着些,始終是沒壞處。要是旁人知道姑娘身上有長生蠱,恐怕姑娘就不會像今天一樣走的這麼容易了。”
朱顔仍是強自鎮定:“妾也聽說過長生蠱,公子為何會知道妾身上有長生蠱?就單憑妾的傷比旁人好的快嗎?這也太武斷了吧?怎見得就不是妾體質特殊?況且,天下姓陸的人那麼多,就算那什麼蠱真的在妾身上,妾也不見得與您說的那個陸家有關系。”
聶微之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無意害你性命。在下找了那長生蠱五六年了,怎麼可能連這些都不知道?十年前,聶某身上被人下了寒毒,每逢陰寒天氣寒氣入骨生不如死。神醫安子硯說此毒除了長生蠱無藥可解。
可培育此蠱甚難。在下查過,現今天下除了十年前陸盟主的那一隻長生蠱還有可能活着,再無其他。陸盟主妻為華亭陸氏女,生有一子一女,長子陸珏今年弱冠,小女兒陸皚今年正當二八破瓜之年。
當年林盟主屠陸一門,他們一家四口隻發現了陸盟主一人的屍體。沒有屍體,就證明還有可能活着。林盟主翻遍了整個陸府都沒有找到長生蠱和,那就說明這種東西有可能在陸夫人或者是陸家的哪位少主身上。
姑娘自稱姓陸,今年十六歲,知書知禮,據阿柔所說,姑娘吃飯雖餓極卻細嚼慢咽杯盤不響,必是出身名門。姑娘也說自己是福中生,苦中長。不是嗎?”
朱顔有些洩氣:“你竟查得這樣深?好吧,妾便是陸皚。公子确定要放妾離開麼?公子中了寒毒,沒有妾的的長生蠱,那公子的毒不解了麼?公子不會死嗎?”
聶微之仍是輕笑:“死就死吧。人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死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人生太辛苦,我也不希望我活得太久,這二十多年,已經夠了。”
朱顔沒有說話,隻是低着頭咬嘴唇。聶微之揉了揉她的腦袋:“傻姑娘,别想了,你和我不一樣。你還年輕,我的身子卻已經破敗至此。人活着總是要死的,怕什麼?”說着聶微之又從袖中拿出一個藥瓶,“這是安神醫給我的禦毒丸,說是可解百毒。我試過,并不能的。我留着也沒什麼用,你把它拿走吧,起碼以後中毒是可以拿它做掩護。我也嘗過,有蜂蜜甘草人參,味道還是不錯的。”
不過萍水相逢,他為何要如此待她?可是聽阿柔說,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人會這麼善良,而她卻有福氣見到這麼?會不會和瞿昭弘一樣隻是騙子?可是能有人這般待她,即便是被騙一次有有什麼關系呢?反正自己這條命本就是他救的,要是為他死了,人情也就算還完了。
朱顔又想了想:“我知道公子是個好人,您救了我。書上說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長生蠱護不了我,它隻會給我帶來災禍。我知公子需拿長生蠱救命,公子不如就将它拿走吧!”
聶微之道:“你把長生蠱給了我,那你怎麼辦?你會死的!我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嗎?就算你真的給了我,那還得有一個人以心頭血為我養蠱,又是一條命。怎麼可以因為我的一條命再白白搭上兩條命呢?”
我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嗎?
朱顔吃了一驚。自十年前陸家破敗之後,旁人都視她如蝼蟻草芥,她自己也以為自己不過一條賤命,何曾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的命,原來也可以被人重視。
聶微之又道:“不是我不留你。我也知道江湖險惡,你一個女孩子獨自去闖蕩不安全。可是我也是寄人籬下,沒有辦法。這是林府,林蔚山林盟主的宅院。你與他有血海深仇,他不僅想有朝一日可以斬草除根,更是想要你身上這長生蠱。當年你在他身上下了毒,他強忍了十年,早就憋不住了。他若知道你在我這院子裡,你必定保不住性命。我在林府待了十年,不僅什麼都沒做還把自己弄成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能保護得了你呢?我給你五十兩銀子,你但凡買兩畝田地,這一輩子總歸是餓不死。你不是說你會算學麼?你可以随便租個臨街的鋪子,開個小店,一輩子也能衣食無虞。我能為你打算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朱顔道:“公子給我銀子也是無用。我不過一介女流,也連自保都不能,不見得能守住這銀子。我初出門時本來身上也有十餘兩銀子,路逢強人,我自不是他的對手,末了隻是保住一條性命而已。若下次再遇強人,我再次流落街頭,不知還有沒有第二個聶公子救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