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昭弘特地為朱顔找了一個很有經驗的穩婆堕胎。約好了日子，瞿昭弘為朱顔備下馬車，就等朱顔找個理由出來。

堕胎這種事，若是給周璟聽到朱顔必定死路一條。朱顔特地瞞住周璟偷偷去請示嘉卉。周璟把朱顔丢給嘉卉，嘉卉就是朱顔的頂頭上司，嘉卉很得周璟寵愛，放個丫頭出去購置些食材也沒人敢說不是。

朱顔知道嘉卉要害她肚子裡的孩子的事，言語間略透露些此行的想法，嘉卉也沒阻攔，很爽快的就給她個出府的正當理由。

可朱顔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出府的時侯，偏偏就趕上周璟傳她。朱顔總不敢因為出府購置個食材就拒絕世子，隻好讓瞿昭弘出去通知那穩婆，改天再前去拜訪。

朱顔是九月份入的府，如今已有三個多月。臘月份事多，年關将近，周璟往王妃處去的也勤。周夫人喜歡朱顔，周璟也肯做樣子給她看，去請安時也常帶着她。周璟在周夫人面前對朱顔雖不甚熱絡，卻也不至于對她冷若冰霜或者刻意刁難。

朱顔急忙回去換衣服，又在肚子上裹着一層白布。最近這幾日肚子裡的孩子又在長大，她的腰身又有些見粗。朱顔勒了好久，仍覺得小腹有些顯。奈何外面小厮催的緊，朱顔草草系上那束腰上的帶子，急急忙忙整好衣服就出去了。

青州多湖多泉，府裡也引着溫泉，雖是臘月，卻也不見得很冷。朱顔穿着薄襖踏着殘雪，腦袋卻隻是垂着盯着肚子。路上還有一次不小心差點摔倒，還是嘉卉扶住她。朱顔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卻被嘉卉看在眼裡。

周璟倒不曾看出什麼異樣，隻是掃了她一眼：“真不知道你平素都在想些什麼，連走路都可以出神。”

朱顔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周璟也沒打算她會回話，扭過頭又往正院裡走。

朱顔本以為周夫人仍是因為年貨或者給親朋好友的賀年禮物之類小事要和周璟商議，不成想，竟是鎮甯王回府的事情。

聽到周昊，朱顔的神經又被揪了一下。

是啊，來到周府三個月，她還未曾見過這位周家的正主兒。母親和周夫人是閨中密友，周昊也曾和陸闊義結金蘭。小的時候周昊抱過她，因為她和周璟自幼訂親，周昊一直哄她叫他爹爹。她當時還太小，見他手裡有糖，竟就這樣從了。

周昊待周璟很嚴厲，周璟見着周昊也隻是怯生生的叫聲“父親”，連聲“爹爹”都不曾叫過。周昊相比之下，常常會說：“阿顔這小丫頭比璟兒那小子還像爹爹的孩子。等阿顔長大了嫁到我們周家就是周家的當家主母，璟兒就算是贅婿好了。要是他敢欺負我們阿顔，爹爹替阿顔修理他！”

周昊人前是君子，私下裡卻像個孩子。朱顔小時候最喜歡和這位周爹爹一起玩，朱顔小時候學騎馬、打彈弓都是周昊教的。朱顔和周璟吵架，周昊也都是偏幫朱顔。他待朱顔這樣好，以至于末了陸家家破人亡的時侯，朱顔也一直沒有懷疑到他身上。

陸氏覆滅之後周昊得到了陸家珍藏已久曠世絕學爬得很快。不過十年，一個沒落的宗族又重新稱霸一方。周昊從一個六品的校尉坐上了平盧節度使的位子，封郡王爵。十方節度使裡他不是勢力最大的，卻是爬的最快的。飛将軍李廣一輩子都沒有封得了侯，可他周昊靠着兩面三刀背叛兄弟隻用了十年就封了王。亂世裡有兵有地割據稱雄，如今連林蔚山都不得不敬他三分。

平盧節度使主要節制的是室韋和靺鞨二夷，周昊長年在外征戰，偶有閑暇就歇在蓬萊。周昊以懼妻聞名，可懼妻是一回事，偷不偷腥又是另外一回事。周昊是有幾房妾室，可都是周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朱顔倒是去拜見過，一個個生得着實有礙觀瞻。在府裡做了幾十年工的老人也都說從來沒有見王爺進過這幾位姨奶奶的房門。

周昊懼妻是事實，可周夫人卻不是兇悍嫉妒的惡婦。周夫人性子冷淡，平素對周昊愛搭不理的，就算是搭理他也是吵架。久而久之，周昊也不大願意回青州。蓬萊臨海，氣候宜人，據說周昊在那裡又娶了位夫人生了小公子。王妃連打聽都懶得打聽，也不知是真是假便任他去了。周昊見她态度冷淡，反而越加放肆，回青州的次數越來越少，除了逢年過節，再沒回來過。坊間又是傳，說是這位鎮甯王懼妻，已懼到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地步了。

周夫人卻是對周昊半點不在乎，連對朱顔這個外人都比對他上心的多。周夫人隔一日沒見到朱顔還知道差人去周璟院裡問問，可這個丈夫，她卻是三五個月都沒有去過信。

周夫人見到朱顔又是高興，剛進門就把她喚了過去，撫着她的腦袋輕笑：“阿顔來了啊。”

朱顔點點頭“嗯”了一聲，周夫人卻一把把她摟在懷裡：“王爺就要回來了。他一回來我就讓他操辦你和璟兒的婚事。其實我也摸不清他的喜好。不過你不用怕他，他就是個紙老虎，你不要理他就是了。你這樣進的府，他怕是不會輕易要璟兒娶你。現在這個形勢，璟兒也沒法子。不過不要緊，你稍忍忍，好事多磨。”

朱顔仍是裝傻，周夫人也不介意，換了話題說話。周夫人問了問朱顔的吃穿用度，朱顔自然不敢說周璟苛待她，回答的時候能編就編，編不了就顧左右而言它。實在詞窮的時侯就閉着嘴，眼睛珠子骨碌骨碌的轉，周璟瞧着都忍不住要笑。

他倒不知朱顔有這樣的口才。朱顔何曾這樣敷衍過他？無論他說什麼，朱顔向來都隻是沉默。平素朱顔對他多說幾句話，也隻有他口出惡言的時侯，她要反駁而已。後來她更加不願與他多說話，竟連反駁都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