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一疊聲地應了,聽他分明是有話要說,卻又再沒音了,便急切道:“賤奴,你想說什麼就盡管說啊!對我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賤奴這才虛弱又嗫嚅地道:“我……我覺得,我這次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莫離熱淚狂迸道:“不不!不會的賤奴!最艱難的時候不是都已經熬過去了嗎?賤奴,我還要和你一起回幽冥谷呢!那地方雖然聽起來很惡劣,可也是你自小生活的家吧?還有蕭教主!你說過隻要堅持到他回來就一切都好了,現在他已是眼看着就要回來了!”
這次他的“精神療法”起到了作用,賤奴竟真的振作起了自己那強大的意志,又略躺了一會後,就撐起了身體,艱難而又堅強地穿上了那套破衣爛衫,踉踉跄跄地走向了莫離。
而剛一堅持到莫離跟前,他就簡直如摔倒般的坐回了莫離身邊,又立即彈起了些身體,那臂部痛得已是坐都不能坐了,就倚牆半躺在了那裡。
莫離心如刀絞,極盡那鐵鍊所能達到的範圍扶助着他,待賤奴勉強安置好後,便湊在他身旁緊緊關顧着,含淚道:“賤奴,你那樣也很難受吧?要不你就還是全躺下來歇會。”
賤奴道:“不,我一點都不想動了。”停了一下又道:“能這樣就咱們兩人待着已經夠好了,真希望他們再也不要進來。”
莫離心疼得一塌糊塗,使勁點頭道:“賤奴,現在隻有咱們兩人了,你再也不必堅忍什麼,把所有痛苦都坦露出來吧,别再難為自己。”
賤奴便大露出了身心兩面的痛苦,都有些哽聲地宣洩道:“莫離,以前也時常……被那些首領打得很慘,可真的……從沒體驗過這種東西,不知道會是這麼難受……”
莫離又熱淚狂湧,卻拼命克制住了,一個勁地點頭回應着他。
賤奴僅發洩了這麼一下就似好了許多,緩了口氣後,又跟他說起話來,卻是把蕭寒煙救他性命之時的情況詳細講了一遍。
莫離好不容易等他說完,又郁悶又心疼道:“賤奴,你這當口幹嗎還要大說這些呢?就别再耗這個神了。”
賤奴滿含親情地望着他道:“莫離,你不要誤會教主。”
莫離苦惱道:“我也不是誤會他,隻是……隻是不會對他再有好感!我也不知該怎麼給你說,總之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
賤奴固執道:“就算你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可你若非對教主多有誤會就不會作出那般極端行為,而且教主真的是分外自咎,一直在盡力地補償你。莫離,那寒冰功所緻的各種傷害都是非常痛苦的,教主這次入京時剛犯過寒冰功弊病,之後就為救你又受了寒冰功反噬,那種寒痛的滋味你無法想象,絕對可以叫人生不如死,可他為了你都自甘承受了!還有吸血,你要知道,教主不是願意練那些邪門的功夫,他要自強,卻身落邪*教,就隻能練那些功夫,他是沒有選擇。”
莫離靜靜地聽完了,懊喪道:“賤奴,你為什麼就總是對他這麼重意呢?”說着卻忽地騰起了一念,竟都有些驚惶道:“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賤奴方點了下頭,莫離就情緒激蕩了起來,萬分不願自己最親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賤奴也是如此,辛諷一笑道:“也是,他那人都不說别的了,光長相都能颠倒衆生呢!”
卻聽賤奴道:“我是喜歡他,卻不是你指的那種喜歡。”
莫離頓又呆住了,賤奴看着他那樣兒,好笑地谑道:“就算我對他是那種喜歡,他也不可能喜歡我呀,我長得這麼難看。”
莫離心中一急,直冒傻話道:“你哪裡是難看,倒是還很好看呢!我那會說的話其實也都是真的,我就是覺得你簡直太帥了!”
賤奴笑了出來,而後輕歎了一口氣,轉頭遙望着前方,幽幽道:“莫離,我對他的感情其實很複雜,亦愛亦恨……如果他就是像那些邪道魔頭一樣惡毒殘酷也罷了,可他其實又特别心好,說出來外面都沒人會相信,他一個身處‘幽冥大帝’之位的黑*道魔王,居然和那些正道裡的名宿一樣俠義,居然比平常的江湖中人都要慈悲,甚是重視人命。”
這确實是沒幾個人會相信的,更别說莫離了,他直想:“這也太扯了吧!”
賤奴不停地說道:“所以每當他對我現出殘酷的那一面時,我倒都難以接受了,經常我也是很恨他的,他對我的那些虐待都是為了把我訓練得夠強也就算了,可他還總羞辱我,把我輕賤得連條狗都不如!
“可他的另一面就是那麼的令人愛慕……我這一生都是從他而始的,當初我娘跟着我爹逃到了一個隐蔽之地,剛一生下我教裡追殺的人就到了,我本是要和我爹一起被處死,正是教主憐憫地救了我。那年他雖才十三歲,卻已是人見人驚的武功奇才,亦是獨孤教主最得意的弟子,他一開口求情,獨孤教主可不會為了這麼個事冷了他的心,便留下了我一條小命,判我終生連坐。此後我就幾乎是被他一手帶大的,他對我真是如師如父,恩同再造。
“我在他手底下所受的訓練雖比白虎他們都要嚴酷,可也遠不及他自己所受的——教主一向都是幽冥谷中大家最有談興的人物,我們這輩人從小就聽說,獨孤教主當年對他的訓練是如何如何,那光聽聽都能讓人頭皮發麻的!我看得出來,他是不忍心也那樣對我。”
莫離正聽得入神,賤奴卻自省般的轉過頭道:“不好意思啊莫離,我這說着說着就啰嗦起來了,你都聽煩了吧。”
莫離真心道:“哪會啊賤奴,我可想知道你以前的事了!隻是……隻是你這樣很費神吧?”
賤奴微搖了下頭道:“這樣分心地說說話倒還覺得輕松些。”
莫離忙道:“那你就盡管說吧,我都随你的。”
賤奴便又講了起來:“教主是個萬分費解的人,他素來自我杜絕與人發生感情,看上去總是那麼的冷酷無情、玩世不恭,可他其實卻特别重情,隻要是有緣讓他上了心的人,他就能對其好到一個都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像四殿主和二殿主,教主為他們舍命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還有……龍子,你到了幽冥谷就能見到了,一個我最讨厭的人,他也算是教主拉扯大的,教主把他寵得都吓人。”
莫離沒想到賤奴這麼善良老實的人還有讨厭的人,心中一陣詫異,耳聽他不停說着:“教主平素對我雖異常嚴酷,卻也特别愛護,從小每當我生病時,他都會分外悉心地照料我,四殿主曾告訴我,他私下裡對四殿主說過,小孩子生病是要留點神的。我七歲那年有一次發高燒,一連數日不退,也不知怎麼還哭鬧得厲害,他先是親自給我喂藥擦身,後又寸步不離地守着我,整宿整宿地抱着我,在他以為我燒得糊塗時我見到過,他看着我的那副眼神,就是如視親人的,還滿含着憂急的真情。可若是平時,你是絕對見不到他表露這些的,他總是把自己那顆心藏得很深,讓人摸不透,靠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