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向邪踏進屋裡,便對上兩雙詭異的視線,他腳步一頓當做沒看見走到桌旁放下筆墨,垂眼用餘光打量着旁邊的動靜。
案台不太,筆墨紙硯原本擺放整齊,隻需稍加整理便可,在辜向邪手中越整理越亂。
大娘子路過辜向邪時投去複雜的視線。
待人走後,辜向邪看向坐在軟塌上整理棋局的風青離:“她來作何?”
風青離曲腿支起下巴,望着人意味深長道:“說媒。”
“嘶——”
宣紙裂開口子,辜向邪放下雜物朝着軟塌走去,在另一邊坐下,眉頭不自覺皺起:“你可答應了?”
他要答應什麼?這種事應該要本尊答應吧,風青離沉思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不管是回答什麼都好似是他替人做了決定。
“此事……還需從長再議,若你有意,可去尋大娘子商讨。”
風青離執棋設局,心思卻有些混亂,半晌才才出來殘局。
“可要與我對上一局?”
“好。”
“啪。”白子落下,辜向邪卻沒擡手,他冷冷道,“此行已半月有餘,不知相爺準備何時離去。”
風青離掏棋子的動作頓住,頗為莫名地看過去,怎的語氣這麼奇怪。
“世子可是想家了?”
“自當提醒相爺莫要為兒女情長耽擱大業。”
寒鴉嗚啼帶來幾分凄涼,風青離幽歎惆怅憂愁:“微末之技怎圖大業,世子說笑了。”
“若世子想家了,可先行一步,他日京都再會也不遲。”
辜向邪閉眼,拒人千之外:“不必,身外之物沒什麼可牽挂的。”
身外之物,不知辜家的人聽了作何想,風青離盯着眼前人,分明是别人的家事,換做旁人他也不該管才是。
“辜大人聽到該傷心欲絕了。”
辜向邪與之對視淡漠開口:“他并不卻我這個子嗣。”
“情之一字,非缺或不缺能概論。”
“你認為我無情。”辜向邪恍惚,“是他曾言,自此後辜家再無辜向邪,榮譽也罷,恥辱也好,都再無幹系。”
再無幹系,很難想象曾經發生了何事才能讓昔日和睦的父子,說出這般恩斷義絕的話。風青離本意并非批判,世間種種輕易決斷難免日後心生悔意。
辜向邪看似冷酷,但熟悉他的風青離知道原本的他心思細膩,縱使許多年不曾見過,這些也應未曾變過,他不想這個人等到某天物是人非,才去後悔。
隻是,沒想到他們父子倆,有這樣的間隙。
“你知我并非此意。”
辜向邪攥着棋子的指節泛白:“風青離,我隻有你了。”
盡管你身邊追随者種種,并不缺一個辜向邪。
“嘩——”
殘局難破,風青離不甚碰倒棋簍黑白混雜徹底分不清局勢。
辜向邪難得心情愉悅,他打趣道:“相爺也學會了市井小民的悔棋招式。”
“讓世子見笑了。”風青離坦然承認。
“扣扣。”窗外,傳來暗衛特殊的提示聲。
辜向邪自覺起身想要避開:“我去外邊等你。”
輕紗不經意拂過,風青離下意識張開手指,等反應過來已經握住對方手腕,溫熱纖細,脈搏跳動的幅度在指腹下一點點變得有力躁動。
他撤回手,起身後寬袖垂落恰好遮擋,袖中的手微微發燙。
炭火好不容易把這個冰塊般的人烘暖和,出去待着豈不是又要變冷了,風青離眉眼輕彎:“世子在屋裡待着吧,青離去去就回。”
辜向邪将手背到身後,輕輕應道:“好。”
手腕搭在腰背,溫度似乎能從透過布料傳到皮膚上,辜向邪望着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幽深掙紮。
他不懂,為何人心總是貪婪,越來越不滿足。
倘若……沒有那隻蠱蟲,現今又會是何等模樣。
辜向邪想着,默默撫上心口垂眸深思。
院中,宋大人拱手行禮,恭敬整肅獻上名冊:“相爺,此行招募了包括陶溪村在内數二三十個村落的青壯年共兩千人。”
“按照您的命令并未強征,自願招募,并每人發放二十兩白銀獎勵。”
風青離眯眼:“做的不錯。”
“那位做事雖然狠厲,屠城血證,但危難之際誰又不會想着保留香火,這半個月招募的兵卒,除卻少數為了錢财軍功心動的百姓。”
“大多數……還是那些殘留下的人,他們有的隻是當時普通的百姓,有的是世族子弟,隻希望大人功成後,能還他們清白,洗清他們的冤屈,替枉死的人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啊,真是個好詞,他喜歡,風青離展開布帛,密密麻麻的簽名映入眼簾,有的字迹工整,有的筆鋒顫抖,有的甚至隻是血手印。
他收下名單,看向跟在他身側的小童,總覺得驚奇:“傳聞你與老将軍不和,為何屢次救他的孫子,甚至這小童看起來也和你極為親近。”
“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小公子無辜,不該因宋某個人恩怨,被那位牽扯進來。”
風青離點頭:“宋大人高風亮節,青離慚愧。”
“相爺謬贊了,前方張老将軍正與黎城交戰,宋某這幾日也要去看看,不知您是否要一同前去。”
風青離雖未身處戰場,但往來的書信并未少過,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筆墨不夠用需辜向邪去采買。
他這般不會武功的人,去了那裡說不定還要安排人手保護,反倒添麻煩。
“不……”
[任務任務任務!]
拒絕的話臨到嘴邊,風青離看着跳腳的系統,臨時改變說法:“不必,過幾日我同世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