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啊,三年過去還有這麼多人記得他。
鞠千尚重重倒在床上,仰躺着看向潔白的天花闆,風拂過鈴铛,玻璃清脆的碰撞聲叮叮當當。
清晨的顔色是灰蒙蒙的,冷調,有點讓人emo。
畫紙被系統頂在頭上,一個踉跄紛紛灑灑,像天上落下的雪。
鞠千尚側過臉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房間的一角,心髒一聲一聲跳着,生鏽的齒輪在規律的轉動。
他有點累,有點悶,很不好受的感覺。
“咣咣。”
門突然被敲響,打碎了沉寂。
鞠千尚赤腳走向聲源,他越過每一張空白的紙,落腳在冰涼的地磚,然後停下伸出手掌觸在木門上。
敲門聲隻響了一聲,便再無動靜,就像是躊躇不前的野獸輕輕碰了一下獵物,又藏回叢林。
淩晨五點,鞠千尚再次熬夜通宵,這個點本不會有人來找他,事實上集訓以來,除卻老教授和小宣,很鮮少有人記得他。
再過兩個小時,他們就要提着收拾好的行禮登上大巴車,趁着還清涼早早地結束這一場旅途。
但離别前夕,卻有一個人在不清楚主人有沒有清醒的時候就先找了過來。
鞠千尚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但除了那個人,他想不到其他人。
一個和他同樣失眠的人。
隻是鞠千尚失眠,是因為不想睡,而那個人失眠是因為什麼呢,是他養的小雀沒有回去唱曲嗎。
鞠千尚嘲諷地笑,低垂的眼眸冷淡至極,他不知在笑别人還是在笑自己,總之心裡很不痛快。
于是鞠千尚并沒有開門,他輕撫着門背如青松,清晨昏暗的光落在他身上,模糊了輪廓,如膠卷裡的照片,朦朦胧胧。
溫柔的嗓音斷斷續續響起,音調跌跌撞撞不成樣子,但并不難聽,一首稚氣未脫,充滿回憶的搖籃曲穿透門,悠揚婉轉。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母親在耐心地哄睡她調皮的孩子。
時隔久遠,鞠千尚早已記不清歌詞,唱到最後隻剩下喉中模糊的哼唱,他換了姿勢背靠在門上,深邃的眼望向那扇半開的窗。
月亮是朦朦月,天空是灰色的,慘淡的。
照得所有不真切,像是搖晃的回憶錄。
唱了許久許久,鞠千尚的哼唱有點啞,他滿腹心事也在不成調的挽尊裡消散,僅剩下一些平靜的感慨。
鞠千尚的心情好了許多,他低聲問:“蘭先生,睡了嗎?”
看啊,他多麼體貼,這麼快就兌現了承諾,給他唱了歌。
那什麼時候他才能像對待李文棟那樣對他呢。
鞠千尚輕輕眯起眼睛,笑容燦爛,如同狐狸。
門外依舊毫無動靜。
鞠千尚等待了片刻,打開門。灰蒙蒙的天色下,青石台階一人毫無形象靠坐在牆邊,一條長腿屈起一條散漫地伸着,懷中抱着一束潔白的栀子花,花枝上的露水沾濕了他白色的襯衫袖口,水迹暈開,看上去并不那麼完美。
在白與翠綠之間,修長骨感的手指輕握着,腕間深邃的藍寶石如一雙眼眸,很澄澈很漂亮。
正如它的主人。
蘭琛是那麼喜歡這對袖口,以緻于在鞠千尚的印象裡對方總是戴着,隻有為數不多的時候,由于衣着不适合佩戴時才會放棄。
再怎麼漂亮的飾品,如果每天帶出來,時間久了都會膩,但蘭琛好像并沒有這樣的想法,這很方便鞠千尚在沒記住這個人時認出他。
他想蘭琛應該是個念舊的人,這樣的人往往很容易被困住過去裡。
念舊并非優點,而是折磨,像他一樣的……拿不起放不下。
栀子花馥郁的芬芳濃烈而幽遠,沁人心脾,但距離遠了并不怎麼能聞到,隻有靠近是才會不加掩飾地霸道地侵占領地,讓你整個呼吸,整個身上都是屬于它的味道。
鞠千尚抱起人踢開門緩慢地走向屋内,潔白的花束停在他們胸膛,微微被壓得淩亂。
他将蘭琛放在自己床上,系統不知何時将滿地畫紙收拾整齊打包進行禮箱。
當鞠千尚想要打開從整整齊齊的雜物裡翻出紙筆時,光團突然發癫張牙舞爪地吓人。
屬實幼稚。鞠千尚隻好停下,潔白的栀子花被他養在玻璃瓶,他從中抽出一枝半開的花,在飄窗坐下以褶皺的紙巾為筆沾取顔料,輕輕塗抹。
他仔細地暈染描摹,慣來潋滟溫柔的眸甯靜而專注,任旁人無法插進這和諧的畫面。
風吹起紗簾,鈴铛叮叮當當,蘭琛眼裡那個鮮衣怒馬,恣肆驕傲的少年再次回到屬于他的年華,不再被磨去棱角戴着假面,不再滿身悲苦與孤獨。
他會再次回到山之巅,明媚地熱淚地活。
蘭琛的心髒再一次瘋狂的不受控制,劇烈地跳動仿佛将要跳出禁锢着的肉.體,這無關乎情愛,隻是因為他為他依舊燦爛的未來激動。
他的月光,不應該隻在黑夜裡獨行,應該讓所有人仰望。
蘭琛希望鞠千尚能做自己,不被輿論裹挾,不被情感囚禁,始終地潔白無瑕,有屬于自己的傲骨。
沉睡的古井有一天也會沸騰,隻是無人知曉,蘭琛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淡,他垂眸想着許許多多的事從前的現在的,未來的,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陰影落下。
蘭琛輕顫的睫毛合上,呼吸慢慢平穩,像真睡輸了般。
鞠千尚手裡握着一枝奇特的花,侬麗的绯色描邊,一瓣一瓣暈染,細碎的閃粉點綴其間亮晶晶,萬千星辰在一朵花上呈現,銀河流轉如一條蜿蜒纏繞的絲帶,繞着花瓣縛住它要張開的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