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拉爾夫喃喃道,他腦中浮現出幾種可能,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絕不能在這間屋子裡等待天亮。
會客室門前守着的聖騎士早已被咒殺,屍體軟綿綿地癱在地上,脖頸旁蓄着一灘黏稠的血迹,臉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
血迹旁延伸出一排腳印,向庭院的方向走去,拉爾夫比劃了一下大小:“成年男子的碼數,右腳淺左腳深,是貝德福德公爵雇傭來的騎士。”
“他們起先打算用最簡單的暴力手段,但二樓陡然發生的異變使他們暫且離開主宅。從方向上來看,他們應該去了庭院旁的農舍。”
想到這裡,拉爾夫拾起地面上的長劍,劍未出鞘,這個聖騎士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鬼魂給殺死了,而離開報信的雇傭騎士在霧中不慎踩到血迹,這才留下腳印。
“霧已經散了。”拉爾夫看着長廊,“不對。降靈儀式的房間很正常,我和術士也是儀式結束離開房間後才發覺異變出現。”
“我立馬到會客室找了塞米拉,嗯…還有一個腳印通向室内。” 拉爾夫看了眼自己的鞋底與大衣下擺沾上的血迹:“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而我和塞米拉說話的時候,聽着像雇傭騎士的人才經過門口。”
“如果異變在降靈儀式開始時就産生了,為什麼雇傭騎士離開得這麼晚?看他的腳步也不像是被鬼魂追逐。”
“這些都隻是猜測,現在重點不是這個。”拉爾夫内心有些焦灼,原本他隻是擔心塞米拉被塞西爾騎士團逮到,大不了接受一系列審查,女巫們的亡魂不會攻擊她。
但窮途末路的公爵估計對雇傭騎士下令殺光所有人員,塞米拉精通魔法,但武力值很低,實戰經驗也不足,要是猝不及防碰到他們,根本沒有下咒的時間。
拉爾夫提着劍就往庭院趕,塞米拉對教廷的仇恨并沒有那麼深刻,就像在她回憶中看到的那樣,她所做的無非是要将貝德福德家族的罪惡曝光,并将莊園中禁锢的女巫亡魂釋放。
刺鼻的瘴氣隻局限在主宅和它附近的花壇、小徑與玫瑰叢,農舍與主宅有一段距離,中間是精心打理過的草坪,上面盛開着淡粉明黃的野花,立着幾株水杉與梧桐。
圓月即将升至中天,農舍群寂寂無聲。
拉爾夫放輕腳步,農具屋大門敞開,裡面四仰八叉倒着三四個雇傭騎士的屍體,他們面色慘白,雙眼緊閉。
“法陣的效果。”拉爾夫在看到死狀的那刻心下了然,空氣中散逸着燒焦味,拉爾夫踢開堆疊的屍體,果不其然看到地闆上用炭筆化成的法陣。裡層是匕首、心髒與竊賊的圖案,外層是火焰符文,焰尖還有熟悉的頓挫。
“燒焦的痕迹。”拉爾夫用劍挑開雇傭騎士的铠甲,無一例外在布衣心口處發現了燒焦的小洞。
塞米拉早有準備。
拉爾夫表情難看到仿佛結了十億年的霜,他用腳惡狠狠地擦拭着已經喪失效力的法陣,但也許是先前承載的魔力太盛,木質地闆從中開裂,拉爾夫反應極快,一個側翻落在門檻邊。
“暗道?”地闆下是石砌的通道,城堡莊園兼具軍事與監禁的功能,有暗道并不稀奇,尤其貝德福德家族有着久遠的曆史,又是靠軍功封爵。
盡管百年前新貴族興起,城市發展,舊式城堡莊園的規制早已被廢弛,這座莊園又是建于50年前。可結合這座莊園的用途,有暗道反而是正常的。
“貝德福德公爵将逃亡的女巫以農奴和侍女的名義圈養,農舍之下應該就是禁锢她們的法陣所在。”
“塞米拉應該就在這裡。”拉爾夫探入洞口,卻發現暗道的一側是緊閉的石門,隻有通向主宅方向的路暢通無阻。
“入口在别的地方。”沿着水渠,拉爾夫先後走過了磨坊、畜棚、馬廄和谷倉,最終來到紡織間。
推開門的刹那,空氣中浮動的羊毛絮撓得他想打噴嚏。但這熟悉的觸感使他聯想起方才在回憶中,母親消失那天編織的羊毛線。
他聯想起前年年春天塞米拉和他共同參觀王城紡織品展覽時說的話:“母神法系和北地遺民法系在法陣上有很多相似之處。不像你們太陽神法系用抽象符号,我們都是用具象的符文來描繪法陣。”
“但我們也有區别。遺民法陣注重繪制法陣的材料,而母神法陣注重繪制者的技巧。怎樣的畫法能最大限度地使自身的魔力與法陣的效果契合?這都是需要自己探索的。”
“母神法陣最核心的構築方式其實是編織。心意、時間、魔力還有技巧,都是影響法陣效果的因子。”
拉爾夫記得自己那時故意逗她:“那我怎麼從來沒有看你編織過呢?”
塞米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要是擅長編織,就不會來這裡研究遺民魔法了。”
……
“看來就是這裡。”拉爾夫直接略過進門處擺放着的兩架舊式紡織機,“侍女們八成是用編織法陣咒殺的大少爺。”
“編織物與寝具、地毯和帷幕的材料難以區分,即使是首席魔法師也無法察覺。”拉爾夫邊思考邊在織物堆中翻找。
“機器紡織的法陣效力微弱,因此她們必須采用手織。”月光從屋檐下的小窗撒了進來,劍身被照得锃亮,堆積在角落的毛料全被拉爾夫用劍撥開。
“貝德福德公爵一直派人監視着女巫們,我猜是男性侍從和農奴。但這些人應該不了解她們的真實身份,管制也會随時間流逝而松弛。”
“女巫們本身需要空間來制作法陣,完成貝德福德公爵交代的任務。”
“法陣制作需要避人耳目,如何在私密空間裡實行有效的監視?我猜被殺的侍女,八成是公爵安插在女巫中的監管者。”
拉爾夫用手一片片扪過牆角的磚石,“…暗道…這裡應該會有個暗室。”
“叩叩”,一塊不顯眼的紅磚發出空洞的敲擊音,拉爾夫借着巧勁,長指一撥,地面磚塊無聲挪動,出現向下的通道。
入口緩緩關閉,通道沒有照明,但盡頭處閃爍着藍白的光,拉爾夫舉劍緩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