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夫覺得自己就是賤得慌。
他不是沒有懷疑,早在他看到那張北地遺民法陣時,他腦中就閃過了克萊恩的面孔。而教皇前天與他談話時,那無奈卻縱容的神情,還有将預定前往南部的塞西爾騎士□□來查案的怪異調度,早已引起他的警覺。
但他滿腦子都是“克萊恩和塞米拉是什麼關系?”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還隐晦地為自己能有理由見到塞米拉而欣喜,故而對諸多疑點視而不見。他用幾天時間梳理了案件線索,又拿着卷宗請教了首席魔法師,于是終于達成程序上的合規,理所應當地叫副手聯系奧古斯都神學院,在耽誤了諸位教授整整一夜後,這才等來了塞米拉。
見到她之後,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塞米拉是第一優先級”的狀态。被咒殺的聖騎士,準備大開殺戒的北地遺孤,大少爺死亡的真相,以及鏟除貝德福德家族勢力的目标都被他抛諸腦後。他本該在異變的濃霧中記錄克萊恩這個北地孤兒的罪行,到時候能順理成章地提出彈劾,削弱那幾個依靠遺民法系起家的舊貴族的威信,又拿下貝德福德公爵豢養女巫的證據,既能憑此給他降爵,又能以塞米拉的幹預為由在和西岸的合作談判中占上風。
但他隻是在擔心塞米拉的安危,也無比珍惜能與她相處的時間。
月亮被烏雲遮住,莊園地界正在進行一場中雨,應該是在他進入暗道後不久就開始了,水渠裡的水位翻了一倍,在淅瀝的雨聲中,他聽到塞米拉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步伐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吸水膨脹的土壤上。
他放慢腳步,心中的怨怼稍微平息,他又想到塞米拉因為擔心他安危而畫下的尤加利法陣:“她真的有喜歡過我嗎?”在他借由烙印窺探了塞米拉回憶時,他就理應明曉二者間失衡的感情,但在雨中,塞米拉亦步亦趨追随在身後,他又心軟地想着:“但她還是畫了。”
主宅附近的幽綠瘴氣已然消退,那應該是克萊恩使用遺民詛咒時因元素碰撞産生的氣體,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推測出,他已經完成了行動,或者是死了,可白霧已濃到無法辨清主宅的輪廓,更無法觀望裡面的局勢。
在拉爾夫正準備踏上灌木花叢間的紅磚路時,塞米拉猛得加快腳步,踉跄着上前扯住他的衣角。
拉爾夫駐足,一語不發地轉身,他比塞米拉高出了一個頭,此刻正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小女巫眼瞳中的魔力潮已然消退,黑亮亮的雙眼誠懇地注視着他。
“你聞到了嗎?這股特殊的香氣,麝香味,甜味,還有一點苦澀。”
拉爾夫沉默,等待着她的進一步解釋。
“這是黑色曼陀羅花的味道,東岸和西岸都不生長。隻有在北地山脈深處,阿斯塔森林邊緣,向陽的山坡上才能采摘到它們。”
“這是北地遺民的聖物,據說是某些古老法陣的原料。我們不能過去,即使克萊恩沒有用它描繪法陣,黑色曼陀羅本身也具有極強的緻幻作用。”
“我知道如何抵禦這種花産生的幻覺。”拉爾夫冷靜地說道,“作為裁判官,我有義務去探究克萊恩今夜的行徑,這是職責所在。”
“你媽媽教你的?”塞米拉脫口而出,“不對!即使是這樣你現在也不能…….”話音未落,伴着四散的碎磚與煙塵,主宅裡傳出巨大的爆炸聲。
盡管拉爾夫的護身法陣在第一時間張開,又将她牢牢護在自己懷中,兩人都沒有受到飛石的傷害,但在驚吓與驟然的拉扯擁抱中,塞米拉不小心扭傷了左腳踝。
拉爾夫将她放在花圃邊緣,俯身輕輕觸摸她腫脹的腳踝,問道:“你會治療魔法嗎?”
塞米拉搖頭:“我記得你之前會。”
“忘記了。”拉爾夫起身:“我給你設一層防護法咒。”
塞米拉揮開他的手:“你背我,我和你一起進去。”
拉爾夫左掌制住她阻攔自己的手腕,右手依然在空氣中畫着精密的法陣。
“你畫了我也能突破,我的魔力恢複一點了。”
拉爾夫停下動作狐疑地看着她。
“你要去找克萊恩的線索也需要我的幫助。”塞米拉驕傲地揚起頭:“我對遺民法系的了解能幫到你。”
“我沒有需要你的幫助,你呆在這裡就可以。”拉爾夫又擡起她的腳踝仔細查看:“況且你們不是同盟嗎?”
“嚴格來說算不上,”塞米拉回答道:“就算有,在我們進入莊園之後也不是了,我們頂多算互不幹涉。”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一起去?”拉爾夫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