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米老鼠攥在手心,看向遠處綿延十裡的長城,邁出一步,掏出手機來拍了個全景照,臉上的神色也恢複如常,就好像他來北京這一趟就是為了看景色的。
暑假的北京人不少,林夕繁的“臨時旅遊”十分佛系,哪家店隊伍長就不去,哪邊有個旅遊團就跟在後面跑。
第二天一早他去天安門看升旗的時候,給媽媽發了兩張風景照過去。
洛清月沒有問林夕繁有沒有見到俞歸絮,隻是發過來一個大笑的表情。
他也發過去一個。
下午林夕繁打車去機場又經過了那個醫院,但是車子走得太快,沒來得及看見醫院裡頭是怎樣的光景,他緩緩阖上眼睛,突然有點懊悔自己為什麼剛剛要看窗外,因為腦海裡又開始閃現那隻漂亮的手。
腦海裡另外一個霸道小人卻開始指責他昨天為什麼不勇敢一點當面去質問俞歸絮。
也許見了一面,就會有不同的結果。
車窗貼的防曬膜把陽光過濾成灰色,明明湛藍的天空好像下過雨。車子裡的香水味太足,聽着導航毫無感情地指着路,林夕繁居然有些暈車。
他擰開剩下不多的礦泉水,猛灌兩口,生生壓下了反胃的感覺。
怯懦得像不敢上戰場的逃兵。
*
時間回到兩個月前。
那天的雨下得不大,俞歸絮半夜高燒燒進了醫院,醫院給他做了各方面的檢查,建議是住院進行進一步的治療,這個治療當然不是發燒問題,而是他積壓多年的心髒問題。
這次的高燒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近期心髒負荷太多。
他自己也有意識到最近心悸的狀況尤其多,有時作業做着做着就感覺心跳快起來。
這個醫生掌握着俞歸絮從小到大的心髒狀況,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這體檢。
顧伊格外着急,問這問那的。
醫生說不出意外的話過一陣子就能進行手術,他的某個學長是老教授了,可以幫忙聯系那邊的醫院進行住院治療,而且那邊環境更好。
手術和幾年前一樣,有較大風險。
俞歸絮閉上眼睛前還是自己房間,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是白花花的天花闆了。
難過、無助地聆聽心髒輕一下,重一下的跳動。
外面雨絲微微,灰蒙蒙的天空告訴他已經天亮,外面走廊上的人也逐漸多起來,他的腦海裡思緒繁亂。
這是新的一天,這一天是周一,林夕繁會把買來的巧克力送給他,作為保送獎勵。僅管這個巧克力是他自己讨的,暗藏的秘密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醫生走後,沒等顧伊詢問些什麼,俞歸絮突然就沒頭沒尾地說:“我沒接葉子電話,别告訴他。”
“什麼?”顧伊乍一聽有點懵。
“别告訴他我要走,也别告訴他我去哪家醫院。”俞歸絮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顧伊,劉海有些長,戳到眼窩處有點發酸。
“為什麼?”顧伊眼底露出不解。
“别問了。”俞歸絮拿被子悶住頭,熱氣糊上他有點冰的臉。
為什麼?
因為……
他看着手機備忘錄上的四個字——那是他蠻早之前就記下來告誡自己的。
被他放大,占據整個屏幕——及時止損。
陷入沉默病房内突然響起手機鈴聲。
“小絮,小繁電話。”顧伊喚他,自家兒子剛說的話導緻這個突兀的電話有點燙手。
“接。”俞歸絮冒出個頭,看着媽媽纖長的手指一滑接通了電話。
沒有公放,但他還是能隐隐約約聽到林夕繁在電話裡的聲音。
“诶,小繁?找小絮嗎?”顧伊目光閃爍,看向病床上的俞歸絮,“他沒啥事,昨晚着涼發燒了,不用擔心,快去上課吧。”
對方還在學校,自然不能長時間通話,沒說幾句話就挂斷了。
顧伊挂了電話,打算再去找醫生談談,俞歸絮沒再聽她跟自己囑托了些啥,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枝丫,那裡有隻被淋濕的小鳥巢。
手中手機的震動打斷他的放空的意識,俞歸絮看向手機,收到一條微信,來自林夕繁。
現在是早上七點三十五。
【葉子】:九點三五之前回我條消息。
兩個小時。
俞歸絮閉上眼睛,把屏幕摁滅,掩去不太高興的神情,同時摁下去的還有他不為人知的心思。
及時止損。
有一團火,不等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