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定有自己的故事,也一定有難以宣之于口的無奈與痛楚。
也許,就像你一樣。
“冬天落到你手上的蒲公英?”俞歸絮笑說,“這麼厲害。”
“剛剛說我壞話了嗎?”他又問。
“跟奶奶說悄悄話的時候嗎?”林夕繁眼睛彎彎,“你猜。”
林夕繁的“你猜”有時候是真想讓你猜,大多數情況是準備了驚喜,有時候是無論你怎麼刨根問底都不會得到任何結果。
現在就是後面這種情況。
俞歸絮也不是會多追問的性格,點點頭說:“我猜,你說我變帥了。”
林夕繁佯裝不滿地胡說道:“我跟奶奶說,我發現我現在比你帥多了。”
“不信。”
他們就這樣聊着天往家的方向走。
十七歲的風似乎比七歲那年更加溫和。
撫弄着故地,呼喚着故人。
*
他們還沒到家,就碰到了一個還算眼熟的人。
六目相對的時候,林夕繁表情慢慢欣喜,俞歸絮自然也認了出來。
“老師。”
是他們小時候的鋼琴老師,姓袁,也是知陽人,隻不過離林家遠,來往一點也不算密切。
袁老師上下打量他們好一會,才終于認出來些。
“是林家兩個小孩嗎?”
見兩人點頭,袁老師臉上的笑意更大起來:“都這麼大啦!”
“還在碰鋼琴嗎?”
林夕繁悻悻道:“上了高中就沒時間了。”
俞歸絮卻說:“有的。”
袁老師狐疑:“你倆不在一塊學嗎?怎麼一個有時間,一個沒時間的?”
“我前兩年去北京了。”俞歸絮回答道。
餘光裡,林夕繁抿了下唇,眼底閃過不明情緒。
“噢,身體原因。”袁老師稍微知道一些他們的信息,也沒有多再問,手頭有事就先離開了。
看着老師的背影,林夕繁便問他,常常在醫院裡彈琴,都彈些什麼呢?
腦海裡響起醫院庭院裡老舊的琴音,混着若隐若現的消毒水味,還有初夏盛放的栀子香。
“随便彈彈。”俞歸絮回憶道,“每次彈都會想起來那天。”
“哪天?”林夕繁追問。
那天他們其實可以見面的。
“你記得小學兩三年級的時候嗎?有一回吵架,為了什麼我忘了,後來你想先跟我講話,用紅筆寫了張字條問我借紅筆。結果丢紙條的時候丢岔了方向,丢到陳多熾那邊去了。”俞歸絮回避他的問題。
“記得啊,陳多熾那傻兒子當時還笑我手上的紅筆是擺設,你也不幫我說話,我當然氣得要命啊!哦,我還記得為什麼吵架,因為你居然讓我一個晚上做三張卷子,每張卷子還不能低于九十,不然就要跟奶奶告狀我吃了整整一罐糖!!”林夕繁想起來還有些義憤填膺,不知道他突然提這件事幹嘛,“怎麼了?突然說這個。”
俞歸絮沒再多說什麼,三兩句帶過這個話題。
其間聯系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
那天,林夕繁本來消了些氣,想寫字條讨讨便宜,比如三張卷子改一張,結果被陳多熾抓了個包,就徹底氣得不輕。
連帶着也更埋怨俞歸絮,放學也不等他了,下課鈴一響直接起身走人,也不拿書包,也不記家庭作業,直接一個叛逆小孩。
“诶我去,他怎麼走這麼快,作業不做啦!”陳多熾莫名其妙。
俞歸絮匆忙記完家作,三下五除二理完自己書包,又把林夕繁的家作塞進包裡,手伸到課桌裡時,他翻到了某小朋友三張做完的數學卷子,愣了一秒直接也塞進了書包。
拎上兩個包,站起來,趕緊追出去。
來得及的,時間不過過去了三分鐘。
就算他追不上他,他們歸的也是同一個家。
但是林夕繁興緻不高,當然跑得也不快,再說他也沒有真想甩開俞歸絮。
所以俞歸絮拐出學校,拐到第一個彎路的時候就看到了林夕繁。
四周都有放學的同學。
有騎着自行車的,有家長來接的。
林夕繁獨身一個人走着,手揣在褲兜裡,很拽,夕陽把他的影子慢慢拉長。
俞歸絮本身體格沒有多好,這會有些喘,卻依然加快步子追上去。
“林、林夕繁。”他跑到對方面前,抱着兩個書包,有些狼狽,卻在林夕繁看向他的瞬間伸出手。
掌心是一顆糖。
“回家吧。”他說。
林夕繁接過那顆糖,又急急忙忙搶過書包,關切地拍着他的背。
俞歸絮心跳松了些,看到地上的影子,是兩個人的。
但是很久很久以後,他又不小心讓林夕繁變成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