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堆滿了血奴的屍體,幾乎連成了一條黑色的長河,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連禾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
他全身上下多多少少都受了傷,胸膛被刮開一條又長又深的口子,腿上有一個貫穿傷——是一隻擁有特殊能力的血奴留下的。其他小傷更是數不勝數,身上沾滿了自己和血奴的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流了這麼多血後,他是怎麼保持清醒的。
連禾背靠一顆樹,喘着粗氣。
零星幾隻血奴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緩慢地向他靠近。
連禾閉上了眼。
他殺了多少隻血奴?已經數不清了。他隻是麻木地動用所有能使用的武器,跟血奴纏鬥到他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可血奴就像是蟻巢裡的螞蟻一樣,殺完一批又有一批湧了上來,無窮無盡。
連他這裡都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其他人面對這麼一群餓狼般的血奴是否能活下來。
連禾輕笑一聲。
都什麼時候了,連他自己都未必能活下來了,他竟然還在擔心别人。
也不知道肅眠那個家夥怎麼樣了,血奴應該不會主動攻擊血族的吧?但那家夥有人類的血統,再加上這群血奴顯然是被幕後黑手指使着來進攻的。就肅眠那個弱不禁風的小血族,說不定已經在血奴的圍攻裡死掉了。
一隻血奴靠近了連禾,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連禾狠狠皺眉,下意識想擡手反擊,但打到現在,他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隻血奴顯然也發現了他已經無力反擊,眼中迸發出欣喜的光芒,張開滿是獠牙的嘴就想咬連禾。
醞釀了半晚的雨終于在這一刻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打在連禾身上,他一個激靈,遲鈍地擡起頭來。
樹冠抵擋了大部分雨水,落在身上的液體讓連禾的體溫又下降了一部分。
真糟糕,死都得死在這麼泥濘的地方。
他還剩一顆子彈,這是他們血獵的習慣。要是遇上戰勝不了的敵人,最後一發子彈就是留給自己的。
被血族吸食血液而死是種極其殘酷的死法,血獵甯願先提前了斷性命。
但現在他卻連自我了斷的力氣都沒有了。
連禾閉上了眼。
那股腥臭的氣味在他的身側停留了片刻,卻突然遠離了。
連禾睜眼,隻見剛剛還呈半圓狀包圍過來的血奴像是突然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召喚了一般,齊刷刷地轉移了視線,看向另一個方向。
緊接着,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始往同一個方向移動,那裡似乎有什麼極其吸引他們的東西存在,以至于他們放過了連禾這個近在咫尺的食物。
額角的血滲進了眼睛,連禾眯起眼,大緻分辨了一下血奴前進的方向。
那個方向……好像是後山。
他的意識已經昏沉,來不及細想,就在雨水的拍打下失去了意識,重重栽倒在地。
·
方桐在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蘇醒過來。
他的後腦疼得厲害,一摸腦袋,已經被人應急處理過了,腦袋上纏了好幾層布料,但血還是滲出來了些。
清醒過來的一瞬間,他的記憶有點斷片。他隐約記得他們是在守着那群瘋魔的島民,然後就看到了一隻從海裡爬上來的怪物,再然後……
方桐思索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對了,想起來了,他們進山之後遭遇了莫名的地震,他是為了保護安琴如才變成這個德行的。
話說回來,琴如呢?
方桐擡起頭,四處搜尋安琴如的身影。
他現在處于一個非自然形成的小小的谷地中,四面都是高高聳起的土塊,囚籠一樣把他關在了裡面。
“琴如?琴如?”方桐叫了兩聲,嗓音幹澀無力,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他強撐起身子走了兩步,越過一個橫到在他面前的樹,總算看到了安琴如的身影。
安琴如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的身旁有幾隻血奴的屍體,幾隻腦袋上被子彈擊穿,一隻心髒上插着一把銀匕首。
“琴如?!”方桐吓了一大跳,翻越樹幹的時候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得四仰八叉的,腦袋上的布也松動了些,布料摩擦着他的傷口,他疼得厲害。
他跌跌撞撞地來到安琴如身邊,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琴如?琴如?”方桐試圖抱起安琴如,涼如冰塊的皮膚卻讓他渾身一顫。
安琴如靜靜地側卧在地上,臉白得幾乎透明。
方桐的身體在雨水中浸泡了很久,也涼得跟冰塊一樣。盡管如此,他還是抱起安琴如,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安琴如。
“琴如,琴如,你醒醒……你醒醒……”方桐小聲叫着她的名字,叫着叫着就哽咽了。
安琴如的血沾上了他的衣服,身體軟得幾乎沒有骨頭似的。方桐抱起她時,她的四肢都扭曲成了不可思議的弧度。
她手中的銀槍墜落在地上,槍柄上镌刻着她的名字——那是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方桐送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