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肆無忌憚謂張狂
據姒無忌所言,此時本該燕知雀來替羌霄做正骨後的例行治療,但恰逢對方去中周有事,就麻煩她來了。
羌霄的骨骼畸形是幼時被毒藥損了根基導緻的發育不良,本該會随着長大扭曲得越發明顯,所以自從來了後夏,皇後夏侯氏也一直吩咐太醫好生照顧調理并屬意替他尋醫問藥。
後來北楚興兵事敗,羌霄于後夏有恩,夏侯皇後就更是找來了拜師南海梧桐夫人的燕知雀冒險替他開刀正骨,燕知雀替其植入了輔助的假“骨骼”,随後更是一年三番五次替他重新矯正因為骨骼不斷生長帶來的細小扭曲,一點點引導着骨骼往正确了發育,這才有了羌霄如今總也習慣闆得如翠竹冷松似挺拔的骨骼姿态。
而随着年歲愈長,狀況漸趨穩定,燕知雀的工作就也終于少了許多,從最初一年需要見上羌霄個至少五六次到後來兩三次不等,做的手術也漸漸小了,開的創口也是,需要羌霄受的苦也似乎是越來越少。
隻是這次她突然換人過來還是難免叫江揚猶疑。
“她怎麼突然就不自己來了?”
“一個小手術而已,怎麼就不能為她的大私事讓步了?”
“‘大’?”
“很大,很重。”
“什麼私事這麼重要?”
“當然是知好色而慕少艾喽。”
“什麼?”
“沒什麼,我開玩笑的,”姒無忌模棱兩可地笑了笑,“你好煩,話怎麼這麼多?她隻是去見一個大美人了。怎麼?聽不懂麼?你看起來好像個傻子。”
明明還什麼都沒說就被莫名鄙視上了的江揚一時也是無言以對。
少女眼波流轉,卻好像逮着空就若有似無地瞧了羌霄幾次,終于瞧得後者也幹脆主動開了口:“姑娘是有什麼話想同我說?”
少女不答,卻先笑道:“别叫我姑娘——”
那叫你什麼?
江揚本想這麼問的,然而心念一動就又想起那個故意占人便宜的“姨”,不由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少女也果然道:“叫我小姨!”
羌霄聞言卻隻是微笑,溫和得有些疏離的客氣:“我為什麼要這麼叫你?”
少女笑道:“自然是因為你和這小子是朋友啊,你們平輩我自然是長了你一輩。我這個人呢,最喜歡認親戚!雖是便宜晚輩,卻也可以大度地收下來照拂照拂。”
“是麼?”羌霄卻抿着笑溫聲道,“可真要這麼論的話,北楚的安平郡主是後夏先帝的養母,如此說來我比燕姑娘還要長上一輩,難道姑娘也願意叫我叔叔麼?”
姒無忌眯了眯眼,卻是笑得像一朵芍藥,又優柔又婉轉又嬌美:“哦~如果七皇子也肯叫你一聲爺爺,那我自然也是沒什麼不”
“阿霄爺爺!”江揚倒是立刻打斷了她,笑得沒心沒肺,喊得倒是幹脆,截得姒無忌也終于像是一噎,一雙格外濃黑的美目瞪他瞪得滾圓,卻隻聽他笑嘻嘻地道,“到你了,叫叔叔吧,我等着呢。”
“……”姒無忌冷下臉來沉默了片刻,終于扯了扯嘴角,卻是笑得更甜更美卻也更似冷浸了芯兒。她的語調總有一種被刻意拿捏出來的華美,略顯矯揉,但也确實似極敲珠點翠,有種明潤的脆生,像掐絲琺琅的銀鈴,此刻卻是咬緊貝齒一字一頓道,“你以為自己很幽默是麼?”
江揚聞言卻是歪頭一笑,笑得好不散漫自得:“承讓了,那不還是多虧了您承讓?”
姒無忌笑盈盈道:“你倒是厚臉皮。”
江揚就也笑道:“其實您也不差,又何必那麼謙虛呢?”
姒無忌半眯起眼含着那笑睨了他一會兒,到底是扯了扯嘴角:“罷了,我懶得跟你個小屁孩兒一般見識。”
“小屁孩兒?”江揚聽得無語卻也難免覺得好笑,“難道你很老麼?”
姒無忌挑了挑眉,卻是乜着他嗤道:“說女孩不能說老~果然你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兒。”
江揚失笑反問:“不想被人說老怎麼還非讓人叫你姨呢?你就沒覺出自相矛盾了嗎?”
姒無忌卻莫名傲得像是孤芳自賞,仿佛就算指鹿為馬也能指出個理所當然的氣魄來:“你懂什麼?叫姨叫的是輩分,又沒說我不可以是個風華正茂的姨~”
江揚卻隻覺得好笑,忍不住反駁她道:“原來風華正茂就是要像個小孩兒一樣強詞奪理?這倒也是真夠風華正茂的。”
“……”
江揚想了想,笑着補充道:“我十五歲。”
“……”
“閣下芳齡幾何?應該沒有十四吧?”
姒無忌猛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羽睫輕顫,冷冷乜了他一眼,卻是叫人糊塗地斜向了一旁的羌霄,涼聲道:“你不幫我嗎?”
江揚不由怔了一下,羌霄也是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後者微微抿着唇角,微沉的語聲仍是低緩輕柔,好似天生對誰都如此,卻又終歸隻是一種空泛的溫柔,他微微偏頭“瞧”向姒無忌,不輕不重道:“你們兩個喜歡怎麼玩鬧又與我何幹?”
江揚聞言眼珠子一轉卻是突然哭喪了一張臉,假模假式地拖着調子故作委屈:“阿霄~你不幫她,怎麼也不幫我呀!你明明那麼喜歡我怎麼就不想着幫我拉拉偏架?”
他說得好似撒潑耍賴,然而語調輕浮得毫無認真,顯然也是随口扯皮,其實若羌霄當真“幫他”拉了和這麼個小姑娘的“偏架”,怕是也要把他吓得立馬收斂了。
一是他雖然有心同姒無忌鬥嘴,卻也自覺隻限于玩鬧,真欺負人的事他當然是不屑幹的;二是若當真幫着他這麼幹了,那也就不是羌霄了。
歸根結底,他的心氣兒在某些方面還是和羌霄挺像的。
換句話說,他自覺有底線,而羌霄更端着。
江揚深知這點,所以之前羌霄袖手“看戲”他也沒覺得奇怪,此刻“抱怨”也不過是純粹乘興而起的又一場胡鬧。
然而這點他自己清楚,羌霄清楚,姒無忌與他們初識卻恐怕并不清楚。
後者無言地睨了會兒他,卻是忽然笑了:“喜歡你,你能替他正骨麼?”
江揚一愣,僵在了原地,顯然也是立刻覺出了這話裡古怪的威脅意味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姒無忌幽幽地笑了,像一朵柔軟又孤傲的雲,倒是有點像羌霄了,隻是她更像一朵看起來可愛些的雲。
雲居天野,随風漫步,看似優柔,卻也總是漫不經心的,哪怕是要拂過他人的痛處,也是看似輕柔的無情。隻是比起羌霄,她輕柔得要更悠然自得、也要更喜怒不定:“沒什麼意思呀,我不過是單純地威脅你——你若不讨好我,我就不替他調理了,這很難懂麼?”
這自然并不難懂,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