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安靜的閉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可溫念知道,那雙眼睛再不會睜開了。
溫念顫抖着手撫上外婆的臉,一下一下,不舍至極。
她一遍一遍輕聲的喊着外婆,哽咽眷戀。
可外婆再不會如同從前那樣,溫柔慈愛的應她。
窗外不知誰家放起煙花,大團絢爛的煙火綻開在夜空。
電視裡響起除夕的倒計時。
可外婆終究沒能陪她走到2012年,她永遠的留在了2011年,留在了溫念的十八歲。
-
外婆沒有子女,收養溫念後,身邊的親戚也漸漸跟她斷了來往。
于是鄰居和廖書婷爸媽過來幫着溫念一起操持外婆的後事。
出殡那天,是個雨天。
溫念抱着外婆的骨灰下葬,那壇骨灰在她手裡輕的像是沒分量,明明生前總是像座山一樣為她遮風擋雨,死後卻也隻是這樣化為一抔土。
蒙蒙雨絲中,溫念看着那壇骨灰被埋在土下,最後隻餘下一個象征着身份的石碑。
撐着傘站在雨中,看着石碑上的人,溫念忽然想起很多。
想起幼時她被外婆撿回去,巷子裡的小孩嘲笑她是野孩子,都不跟她玩兒,還朝她扔石子,外婆總是拿着掃把将他們趕走,又将小小一隻的她抱在懷裡,不厭其煩的安慰掉眼淚的她。
想起小學時她羨慕同桌的女生買了一件小裙子,放學時巴巴的拽着人家的裙子不松手,沒過幾天,外婆便變魔術一樣,踩着縫紉機,也給她變出了那樣一條小裙子。
想起初中時蘇曉蓉往她書包裡扔蟲子,把她關在廁所裡潑冷水,外婆怒氣沖沖趕到學校,一向溫和的人紅了臉,挺着脊背為她要一個說法。
想到外婆為她做的紅燒排骨,糖醋裡脊,冰糖雪梨……
想到外婆替她織的毛衣手套和圍巾……
……
她這一輩子,雖然沒有爸爸媽媽,可從來沒覺得自己獲得的愛比别人少。
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外婆給了她這世上最好的愛。
那愛從來不遜于任何人。
溫念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外婆,又被她撿回。
這大概是她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
如果有下輩子,她一定還要遇到外婆。
還要做她的囡囡。
良久,雨勢漸大,送行儀式結束,身後的傘下傳來廖書婷悶悶的聲音:“念念,走吧。”
溫念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石碑上的照片,轉身。
隻是剛剛轉身,心底陡然鋪天蓋地湧上一股濃烈的不舍。
溫念停下腳步,感受着身後仿佛依舊溫柔的那抹注視,倏然轉身,扔了傘,朝着外婆的墓碑奮力跑去。
碑前,溫念“噗通”一聲跪下,将石碑緊緊抱住,仿佛抱住外婆。
她的臉貼在石碑上,貼在那張照片上,來回蹭着,眼淚混着雨水留下來。
外婆,我舍不得你。
我好,想你。
以後,你會來看我嗎?
會來,我的夢裡嗎?
下輩子,你一定一定要來找我。
要來找念念。
我們拉鈎上吊,這次,你不要再像除夕時食言好不好?
外婆……
外婆……
雨下的那樣大,像是要淹沒整個天地,溫念坐在墓前,就那樣抱着墓碑,哭的泣不成聲。
-
從陵園回去,溫念發了一場高燒,燒了整整三天。
廖書婷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側。
第四天,溫念終于退燒,說是要回家。
廖書婷不放心。
溫念平靜的跟她說沒事了,又說待在醫院裡很難受,廖書婷總算同意她回家。
到家後,溫念就開始收拾東西。
外婆的葬禮早已辦完,也是時候将房子給鄰居騰出來。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溫念把所有想要帶走的東西都裝進了箱子裡。
少了很多東西,房間裡驟然變得空蕩蕩。
但沒關系,回憶還在。
天已經黑下來,溫念沒開燈,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過房間的每個角落。
每一個角落,都承載她無數的記憶。
有關外婆的。
有關初雪的。
那樣溫馨,那樣美好。
溫念忍不住用指尖輕觸,又笑起來。
許久,終于将每一個角落都走遍,溫念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
這一夜,她一夜未睡。
就這樣坐在黑暗間環顧着這間房間,憑着記憶,将所有的一切,都刻入了她腦海。
一夜過去,天空泛出魚肚白,天亮了。
溫念摸着跳動的心口,不知怎麼的,忽然就特别想見陳知衍。
發了瘋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