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雖有掌兵的叔伯,到底不是東南一系,貿然插手進去,反倒容易惹一身騷。
……又不是誰都像陳洛川這個怪物,打穿中原,一個人把各路軍閥收拾得服服帖帖。
崔和整整袖子,軟煙似的錦緞浮光粼粼,比一旁的溪水還要柔軟幾分。
她一言不發,等着陳洛川先開口。
誰知不等陳洛川說話,瞿溪玉率先笑道,“崔娘子也與姜娘子相識?可是尋姜娘子看過診?”
崔和微微皺眉,簡單否認,“不曾。”
她态度淡淡,瞿溪玉也不氣餒,轉向姜月,“阿月何時來的,怎麼也不同我知會一聲?若不是阿柒告訴我,我險些不知道。”
姜月眉心一跳,她來不來與瞿溪玉有什麼關系。
但當着外人的面,姜月也不好多說什麼,勉強笑了笑,“瞿将軍說得哪裡話。”
瞿溪玉愣了下,剛要再開口,陳洛川連忙從中打斷,“瞿将軍,莫要如此性急。”
陳洛川心中暗暗震驚,看來姜月這次過來,誰也沒告訴。
不告訴他是天經地義,畢竟他們明面上也無甚關系。
不告訴瞿溪玉就大有深意了。
這兩人雖然被他挑撥得出了問題,但瞿溪玉到底名義上是她夫主,秋狩也不是什麼随意的小宴。
姜月性子倔,卻也不是魯莽之人,不至于因為賭氣就敢隐瞞。
莫非……姜月已有決裂之心?
陳洛川心髒砰砰直跳,不能再深想下去,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他咳嗽一聲,掩住内心的激蕩,“這次南境大捷,瞿将軍居功至偉。我有意為瞿将軍設宴接風洗塵,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聞言,陸柒悄悄垂眼,不着痕迹地低頭後退了幾步。
陳大人顯然隻是要問崔娘子和瞿溪玉的意思。
其他人對此習以為常,并沒有多看她。主君們說話,随侍的家人仆從本就該懂事退開,默默聽着便是。
反倒是站在還原地的姜月引人矚目。
陳洛川自然無所謂她做什麼,瞿溪玉也沒什麼意見。
崔和微微皺眉,疏朗的眉眼流露出并不刻意的威儀,
“這位……姜娘子?你可要與陸娘子同去歇息片刻?”
姜月愣了下,反應過來,有點後知後覺地看了陸柒一眼。
陸柒正悄悄勾手,沖她使眼色。
姜月默了默,擡腳走過去。
她已經為這“外室”身份退讓太多,左右不差這一樁。
陳洛川臉上微微訝然,又轉瞬即逝,似乎覺得姜月不應當如此聽話,但也無需深究。
左右她做什麼都好。
陳洛川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才将視線轉回來,沖着崔和微微一作揖,“崔娘子可願賞光?”
崔和看了看瞿溪玉,對方早就毫不猶豫地點頭,渾身上下透着對陳洛川的信任。
她有點唏噓,果真莽夫。
崔和收回視線,淺淺颔首。
陳洛川一揖,“多謝娘子。”
崔和警覺地側了側身,避開他半個禮,心裡忽然有點打鼓。
和陳洛川合作向來是與虎謀皮,收益越高風險越高。
忽然這麼客氣,是要利用她辦多大的事?
崔和狐疑地望向陳洛川,努力從對方春風得意的笑容中分辨陰謀的迹象。
姜月在一旁看着崔和忽然變得警惕的模樣,不由自主地跟着看了看陳洛川。
她也狐疑起來,這人不就一臉傻笑麼?
兩道探究的目光掃來,陳洛川巋然不動,噙着笑任她們打量。
姜月仍自顧自地悄悄琢磨,崔和已迅速收回了視線,深覺陳洛川現在的表情虛僞得有點惡心。
崔和想走了,正事已經定下,在場幾個人沒有一個值得崔家大娘子停留的。
她沒有多看其餘人,隻朝陳洛川微微颔首,便轉身離去,女郎寬大的衣袍随風揚起,她無需向誰辭行,身後幾人見她欲走,紛紛躬身行禮。
忽然,女郎腳步頓住,眉心微微蹙起。
就這麼走了,未免叫這姓陳的太過得意,憑什麼事事皆能如他所願?
她停在原地,在衆人注視中不緊不慢地轉過身,莞爾一笑,
“瞿将軍大勝越人,自是喜事。隻是這世上,水滿則溢,月盈則貴,喜事也須得樁樁件件地來才好,福氣多了容易接不住,反倒不美。
就如陳大人當年拜相,當立業之時,便舍了兒女情長,如今才得登臨絕頂的從容。”
崔和意味深長地看了瞿溪玉一眼,點到為止。
陳洛川臉色終于變了變。
這自然逃不過崔和的眼睛,崔大娘子滿意地背過身去,嘴角勾起,露出今日第一個舒暢的笑容。
想叫崔家出力打頭陣,自己兩頭做好人?
想得倒美。
瞿溪玉啊,好好想想吧,這人在這節骨眼上為你牽線搭橋,究竟是何居心?若真覺得聯姻是好門路,他自己當年為何要拒?
女郎噙着笑,施施然走遠,留下神色各異的幾人。
瞿溪玉無奈一笑,陸柒神色了然,姜月滿臉疑惑。
陳洛川懊惱至極。
他怎會如此疏忽,忘了這崔大娘子也是個愛打機鋒的。
姜月能聽出他這些年不近女色,潔身自好,與瞿溪玉這厮稍微進取便嬌妻美妾的做派完全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