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突然被切斷電源的機器。
甚至連呼吸都暫停了。
“拖回來!”他沖大門喊。
猜對了。
沈淮钰也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碰上了戴維·克萊蒙——二十二歲的醫學天才、來自杏林星、曾五次拒絕加入他的實驗室——的祖宗。
沈淮钰和又行被粗暴地扔到櫃台旁邊的破長椅上。
“沒事兒吧?”剛從摸手環節抽離出來的又行關心道。
他聽見沈淮钰悶哼了一聲。
沈淮钰輕輕喘了喘氣,表示:“還好。”
老頭兒從櫃台後面快步走出來。
走近,貼臉,仔仔細細地打量。
他确信,自己從沒見過這個綠眼睛的小子。
他認定這小子是在詐他。
這小子能知道個屁啊!
要是這個窮小子真的知道他是誰,一進門就該為了得到那筆抓他的巨額懸賞對他動手了,因此,這小子保不齊也就是拿着克萊蒙的名号出來騙點藥,畢竟,在整個塞拉姆,既搞醫藥,又想沾上克萊蒙邊的虛榮者可不在少數。
他接過手下人的槍,拍拍沈淮钰的臉,抵上沈淮钰的額頭,“哪兒得來的假消息?”
“假消息,”沈淮钰反問:“是這樣嗎?”
他把與老頭兒對視的視線收回來,越過老頭兒,平靜地看向老頭兒背後台架上某個手持小儀器的細微一角。
那處刻有一個小小的、令人不易察覺的、帶着繁複花紋的黑色小十字。
十字右下角有一個名諱的縮寫。
感謝基因改造。
視力好得不得了。
威廉·克萊蒙。
怪不得一向高傲、熱衷享樂的克萊蒙能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原來是這位。
對付這位就更簡單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克萊蒙家族應該很樂意受我指認,前來懲罰私自使用他們家族十字标的外人,尤其是應用于醫藥領域,對嗎?”
沈淮钰的話猶如一顆大石,在原本散漫的威廉·克萊蒙心中陡然掀起千層大浪。
不過,還有更大的浪等着他——
“但恐怕,這些通通沒有叛逃家族的罪名嚴重吧,威廉·克萊蒙?”
威廉·克萊蒙猛地拉起槍管給槍充能,一隻手将槍口死死怼在沈淮钰臉上,軋出紅痕,一隻手用力攥緊手心,攥出血絲。
憤怒,非常憤怒,但也夾雜着慌張。
原來這小子真的知道他是誰。
他真的特别、特别恨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背叛”這個詞。
他要殺了他!
一定要殺了他!
“看到我胸前的衣服下面有塊凸.起嗎?”沈淮钰硬控住暴怒的威廉·克萊蒙,“我脖子上戴了條項鍊。”
“别碰!”沈淮钰制止正朝路西菲爾伸手的威廉·克萊蒙。
“鍊式炸彈,口令啟動,你猜,能不能把你的診所炸爛?”
全場寂靜無聲。
一瞬間,所有視線都聚焦到沈淮钰身上。
“炸彈?”威廉·克萊蒙的手下意識往後一縮,盯着沒什麼表情卻讓他感到異常不好對付的沈淮钰,咬牙切齒道:“你不活了?”
可惡,到底是誰處在弱勢!
被綁的明明不是他,被拿槍指着的明明也不是他,怎麼反而他更像條被牽着鼻子跑的狗?
沈淮钰:“不活了。”
“呵……”威廉·克萊蒙登時又氣又急,胸膛劇烈地起伏,配上他那張老頭臉,簡直像精神病發,讓人不得不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暴起殺人。
沈淮钰與之形成鮮明對比,平穩道:“反正沒有醫療艙我也會死。”
氣得頭暈的威廉·克萊蒙順了順氣,腦子終于上線,精明的眼珠一轉,試探道:“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沈淮钰:“可以向你證明。”
威廉·克萊蒙好奇:“怎麼證明?”
“引爆它。”
沈淮钰歪頭,把臉上的槍頂到一邊,誠懇地微笑:“需要嗎?”
我需要個鬼啊!
威廉·克萊蒙把槍收起來,扔給手下,站在沈淮钰和又行面前,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緊繃着瘦小又幹巴的身體,憤恨又幽怨地盯着兩人看。
頭頂像挂了團烏雲。
威廉·克萊蒙在斟酌。
又行等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威廉·克萊蒙兇狠的目光刺向又行。
又行嚴陣以待,然而不到五秒,八字胡朝兩邊一撇,威廉·克萊蒙立即又狡猾地笑起來,仿佛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似的,“啊……交易,你們說交易?”
他友好地解開兩人身上的繩子,情緒高漲而又十分熱情地對着兩位年輕人大展雙臂,作歡迎狀,中氣十足道:“願聞其詳!”
又行瞪大了眼睛:“……?”
沈淮钰倒是仿佛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似的毫不驚訝。
别說情緒突變了,就算是威廉·克萊蒙把衣服脫光躺地上哭着撒潑他都不意外。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想當年,他認識的那個戴維·克萊蒙可比眼前這位離譜多了。
簡直滿嘴胡話,能屈能伸,毫無誠信,賤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要不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那張漂亮的臉蛋,那口忽悠死人不償命的嘴,和那位不準别人傷害他、隻準自己追殺他的蠻橫死敵的變相保護,沈淮钰毫不懷疑,他早被人打死八百回了。
沈淮钰重複:“我想使用你這裡的醫療艙。”
威廉·克萊蒙打發手下回暗處,重新以醫生的視角打量起沈淮钰。
額頭虛汗,面色略白,站立在長椅前的身體隐約有些異樣。
剛才沒注意,現在這麼看着,好像确實不像個正常人。
“過來,讓我先看看。”威廉·克萊蒙好心地說。
神情猥瑣,酷似狼外婆。
他走回櫃台後,坐下,連帶椅子一起轉了個身,擡手在機械單片眼鏡的屏幕上操作着。
最好是查出來什麼隻有他能治的絕症!
這樣兩個人都有對方的把柄了。
沈淮钰進入威廉·克萊蒙的工作區。
後者不知道從哪兒拉過來一個圓凳子,對沈淮钰說:“坐。”
沈淮钰坐下。
威廉·克萊蒙神色認真,終于有了點醫生樣兒,他先是動手給沈淮钰簡單檢查了一遍身體外面的情況,後又在自己的機械單片眼鏡上點了點。
泛着白色光的眼鏡發出一道射線,從沈淮钰的頭頂掃描到腳下,從腳下又掃描回頭頂,一個回合後,持續常亮了十秒、閃爍了五秒左右。
“打了生物增強劑?”威廉·克萊蒙邊看眼鏡上輸出的半截掃描圖邊猜。
沈淮钰不知道藥劑名字,看向又行。
“對,”又行回答,并補充:“三期,但不是主劑。”
“複合了……?”
“複合了止痛藥劑。”
威廉·克萊蒙點點頭,心道這和他心裡想的差不多。
掃描結果他已經全部看完了。
這小子沒有外傷,全身多處器官内出血,90%以上的關節和長骨斷裂,還能維持人形一方面是生物增強劑中粘合成分的幫忙,另一方面則比較有意思:他的身體疑似被改造過。
具體什麼改造他不清楚,但他職業病犯了,有點想把沈淮钰解剖了研究研究。
“傷成這樣,使用醫療艙确實是最好的選擇,”威廉·克萊蒙壓下他瘋狂的念頭,調整眼鏡到常規視野模式,“但醫療艙一旦開機就是二十萬拉姆,治好你怎麼着也得需要三十萬拉姆。”
他探底道:“你想和我做交易,總不能什麼都不出吧?”
會是僅僅用他通緝犯的身份威脅他嗎?或者用那個所謂的炸彈?
如果是這樣的話,威廉·克萊蒙想,這倆人真的可以原地去世了。
死因:毫無價值卻膽大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