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願,我會離開這。”
謝不慕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
他語氣這般輕松,好像滅門之恨說放下就能放下似的,但柳四郎卻不似他這般坦然,他眉頭微皺。他想不明白的是——
明顯能感受到謝不慕由心底泛起的恨意,怎麼可能簡單一兩句就一筆勾銷?
但至少一秒,透過謝不慕的眼睛,他看到了露骨的真摯,不像是裝出來的。
此時,有人問柳四郎:
“四郎啊,你說剩下那塊玉佩現在在哪兒呢?”
柳四郎回過思緒,眼前的陰霾一掃而光,他笑道:
“我不是說了嗎?在哥哥們那裡。”
柳大公子憤怒道:
“都說了不關我們的事!你說在我們這,那你自己來搜啊!”
柳四郎突然對上他的眼睛,道:
“不在哥哥身上,在這裡。”他指着自己的胸膛,那是心髒的部位。
衆人皆愕然。
“在哥哥們心裡。”
柳四郎一字一句道。
“你……你什麼意思?”
柳大公子語氣降了下來,有些茫然。
柳四郎繼續道:
“哥哥們當真以為丢的隻是玉佩?在阿爹看來,丢的是情同手足,是肝膽相照,是那莫逆之交!哥哥看重那和彎玉佩,是因它是祖輩傳下來的傳家寶還是因為,它本身的喻意?”
話至于此,衆人皆沉默不語了。
“我想,剩下那塊玉佩在哪已經不重要了吧,若是再追究下去,傷的隻會是柳家顔面,對誰都沒有任何好處。”
柳四郎此言得當。
畢竟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家心想都有個底,那塊玉佩大概率會在真正的兇手身上,但就怕那個兇手是大家都不願意接受的人。那麼,真相和名聲雙方勢定會有一方做出妥協。
柳四郎是個識得大體的人,兇手不管是不是三個哥哥,都不應該追究下去。在這個名聲極為重要的時代,倘若捅破了窗戶紙,傷的不僅是兇手,更是柳家的顔面。
“這算什麼事?既然案子已水落石出,大家就散了吧。”
人群中有人忽然說了一句,接着有更多人附和:“散了吧,散了吧。”
沒過多久,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此時,謝不慕領着宋玉也要告辭。
謝不慕朝柳四郎行了一禮,笑道:
“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
柳四郎巴不得見不到這惱人的家夥呢。
就在謝不慕要走時,一個路人突然攔住他,疑惑地問:
“你是蜀山道士?”
謝不慕現在心情大好,面對搭讪,他耐心地回應:
“正是。”
那人問:“姓謝?”
“正是。”
那人表情呆滞了一秒,不知在想什麼,又問了句:“師傅可是洛金文?”
“正是。”謝不慕——應答:“兄台有事?”
“沒事沒事。“
那人神情變得很複雜,敏感的人甚至能捕捉到幾分厭惡之色,但他還是表面假笑着:
“我知道你師傅的,很有名,他的徒兒也是厚生可畏呀!”
“多謝誇獎。”
謝不慕不善說客套話,随他的小師弟快步離開了。
在人離開後,剛才與他搭的路人迅速變了一張嘴臉,嫌棄厭惡絲毫不掩,還吐了口痰。他和身邊的同伴談論着什麼。
“看他的第一眼我就說怎麼那麼熟悉,原來是謝氏遺子!啊呸!真讓人火大!”
“怎麼了?他是謝氏遺子?”
“你不知道嗎?十年前謝氏就因一道聖旨滿門抄斬了!隻因謝氏犯了逆謀之罪,妄圖奪其政權,貪贓枉法,欺君罔上,被誅連九族!一夜之間謝府慘絕人寰。本該不會留下後代的,但一個道士路過順手救下了這孩子,那道士就是一心修練,為百姓除魔的洛金文道長。”
“如此悲慘的孩子,為何你會厭惡他呢?”
“噫!你是不知道,可别被他的表面騙了,當時我聽了他的遭遇也和你一樣心生同情,可若是等你知曉他是怎麼話下來時,一定會唾棄厭惡至極的!聽說啊,在屠殺謝氏家族後的第七天,洛道長才在死人堆裡發現這孩子的。這就怪了,你設想一下,一個正常人在那麼殘酷地方,不吃不喝七天七夜,可能嗎?更何況還是一個孩子?”
“你是說?”
“嗯!猜也不用猜,這小孩生來就是個惡種,為了活下去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食人肉,飲人血,這像一個正常孩子能幹出來的事嗎?”
“哎呦呦,光聽着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那可不?十年了,長得人模狗樣,不還是壞種?”
一時間,謝氏遺子在柳家傳開了,接着是民間,皇宮,沒有一塊是淨土。
謾罵之聲能有多難聽就多難聽。
畢竟十年前的謝氏滅門案可以算得上慘絕人寰,放至如今依舊是居高不下的話題。
很快,這些聲音就傳到了在深山中修行的洛金文道長耳中。
*
楚天闊呢,被老爹成功抓回府了,為了防止他再次離家出走,老爹加強守衛看管,這下他是插翅難逃了。
而柳四郎在柳家過得還算滋潤,他很快适應自己的新身份,在家隻要裝瘋賣傻就可人博得米糧,不用再像前生待在宮中一樣提心吊膽,勾心鬥角,争個死去活來。
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有娘疼,有人關心,不用想那麼多。雖然有時候幾位哥哥還是會時不給他使絆,但幾乎每次都是他赢。
玩陰的,他從沒輸過過;玩陽的,他玩得更花。
漸漸的,幾個哥哥發現四弟不僅愛僞裝,更是一個瘋狐狸。每次反被陷害時,柳四郎都會先委屈上,向阿娘告狀,受罰的還是三個哥哥們。
最讓人咬牙切齒的是,柳四郎最愛躲在阿娘身後向他們做鬼臉,簡直快把三人給氣的要死。
這樣的時光僅僅持續了半個月,京城傳來消息——天下第一樓要舉辦慶賀宴,慶祝天下第一樓成立十周年。
天下第一樓,全中原最大最豪華的土樓。聽說那裝潢華麗,稀稀珍寶更是數不勝數,甚比皇家宮殿。那還是無數風流才子與江湖大佬聚集之地,一般人都是進不去的。
特别是樓中的樓主美若無仙,既會唱戲又會跳舞,常居江湖最受歡迎榜魁首之位。無數才子羨煞至極,甚有美譽:
“遠赴人間驚鴻雁,一睹人間盛世顔。”
最令江湖人士憾動的是,聽聞天下第一樓會舉辦一場比試,倘若在比試中勝出,可獲得百年難遇的四大令牌之一。
那四大令牌現世的消息就足以震動整個中原,這次直接将令牌的位置暴露出來,想必會引起不小的轟動。
所以不論出于什麼原因,這場慶賀宴無數人擠破頭都想去。而柳家作為四大家族之一,勢必會拿到名額的。
隻是,沒想到柳家名額隻有一個?!還指名隻要柳四郎一個人去!
其他人紅眼病犯了,憑什麼他們比不過一個傻子啊?
樓主還在請闌上貼心說明了原因:
因沒見過死而複生的傻子,好奇。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誇他還是貶他呢。但不得不說,柳四郎這個傻子的名聲确是傳遍江南了,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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