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野正在煮面,見他進來疑惑道:“怎麼了?”
“你忙你的。”容初想了想,将笛子放在水槽裡,又轉身回去拿了張幹淨的宣紙。
容初一手宣紙一手靈漿,沉默片刻問應野道:“你說我在水槽裡倒靈漿會有影響嗎?”
應野:“?”
應野對上那雙好奇的眼睛,他沉默了兩三秒,拿過一旁菜籃裡摘好的菜遞了過去。
“倒這上面。”應野說道,他說着看了眼水槽裡明顯有些髒的笛子,有些嫌棄的說:“用水把笛子沖一遍再倒。”
容初應該是要用靈漿洗一下笛子,這笛子應該不是表面這個樣子,用靈漿洗,有助于裡面的東西醒來的同時還能把表面的僞裝洗掉。
也就容初這麼大手筆了,靈漿集天地靈氣孕育出來的,跟露水一樣難采的很,容初一掏就是三四瓶,大手筆且浪費。
容初點點頭,按照他說的話照做。
至于那張宣紙,容初本來是想拿它來墊的,好歹讓裡面的器靈吸收一下,好更快的生長。
淡綠色的靈漿一點一點慢慢的流過笛子的全身,容初仔仔細細的淋了一遍,滴下的靈漿則是落在了菜籃裡。
兩瓶靈漿倒完,笛子閃過一陣綠色的光芒,表面的靈漿全被吸收,笛子原本的面貌漸漸顯露了出來。
翠綠色的笛子,摸起來溫潤清涼,笛身刻畫着祥雲,末尾挂着流蘇的地方用隸書刻着兩個字——“竹筠”。
應野在一旁也很詫異,白送的笛子生了器靈,翠玉雕刻的笛子,怎麼看都價值不菲,這下真是撿漏了。
容初挑眉看向應野,“運氣還不錯。”
“真撿漏了。”應野也笑道。
容初“嗯”了一聲,移開目光,轉了轉手中的笛子,道:“隻是不知道是什麼年份的東西,但看起來比那兩個都強多了。”
那兩個東西指的是清然和那套文房四寶,清然化形早但醒的時間少,文房四寶是近代的東西,且還沒化形。
應野不知道容初開這個古董店的目的是什麼,包括他對器靈這麼敏感的原因也沒找到。
不過人都是有秘密,包括他自己也是。
容初拐回客廳,清然正好上樓。
“我回來了!”清然背着書包,左手奶茶右手炸雞,興奮的神情裡帶着疑惑,“容哥你們不是說中午不回來嗎!”
容初看了眼他手中的炸雞,挑眉道:“買完了自然就回來了。”
“喔——”清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竄到沙發上,“嘿嘿,我以為你們不回來所以買了炸雞嘿嘿嘿。”
清然的笑裡帶着一點心虛,容初被他逗笑,“怎麼,怕我們兩個不給你吃?”
畢竟在人類社會來講,目前他是清然的監護人,他手上的這些吃的四舍五入算垃圾食品。
清然撓了撓頭,驕傲的說道:“怎麼可能!容哥你兩肯定會給我吃的!”
應野端着菜走出來,掃了他一眼道:“吃這個中午就别吃飯了。”
清然一噎:“……”
不帶這樣的吧啊喂!
應野中午隻煮了面,他兩人對清然的炸雞不感興趣,隻是秉承着人道主義提醒他,别冷熱混着吃,容易鬧肚子。
文房四寶和玉笛被放在了客廳的置物架上,容初布置了陣法在上面,引來靈氣助他們化形。
清然吃完飯自覺的開始做作業,容初繼續規劃店鋪裡古董的事,偶爾和應野交流陣法的事。
器靈的本體要展出,為了防止靈氣過于濃郁引來禍端,容初和應野還要商量遮掩氣息和保護的陣法。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了,轉眼已經踏入了六月中。
鳳尾市各大高中的高三生解放了,古街這邊熱鬧了不少,有不少考生來鳳尾市旅遊,還會過來轉轉古街這邊。
鳳起街上也有不少網紅店鋪,暑期将近,人們過來旅遊也會來這邊打卡。
容初的店鋪裝修結束,涅槃居煥然一新,巨大玻璃窗外修了圍欄,裡面種滿了花草,透過玻璃窗能一覽古色古香的室内。
博古架上的翠玉笛子,山水墨畫洋洋灑灑的挂在牆上,青釉彩瓶一一落座在玻璃櫃裡,右側的玻璃牆修了個小台面,擺放着一把火紅色的古琴,琴旁的架子上挂着一把紅弓。
木色的大門上龍飛鳳舞的挂着個牌子,上面用金粉漆着三個大字——涅槃居。
最主要的是,這店裡早中晚會有一個俊俏的少年在擦那把紅弓。
但是說這是個店,但又不開門,每天出來的隻有那個留着狼尾的黑發少年,而且還是見人就跑的那種。
清然踩着自行車一個帥氣的甩尾停在涅槃居門口。
暮色西沉,他拿出鑰匙打開門,将自行車推進去。
通過這半個月的學習,清然成績已經突飛猛進,成功踏入初二課堂了。
成績進步的同時,社交能力也上來了。
清然飛快的關上門,三步兩步的跑上樓。
“老闆!野哥!我回來了!”清然将書包丢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左右看了一圈都沒看到人。
卧室裡——
容初睜開眼,望着帷幔感覺頭有點疼。他起身下床拉開窗簾,應野坐在院子裡的亭子裡面,見他看過來,搖了搖手中的書。
“上來吧。”容初朝他招手。
應野今日穿了一身黑,站在錦繡典雅的小院裡還挺有一番風味的。
客廳裡清然已經拿出作業開始寫了,容初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坐在地闆上,撐起一張小桌子在低頭猛寫。
應野在冰箱裡拿東西,見容初出來了,擡手将手裡的奶茶的遞了過去。
綠色的馬克杯,勺子是那種可愛的異形勺子,還是胡蘿蔔形狀的。
容初:“……”
上周試了下清然帶回來的奶茶之後,容初也有點上瘾了,應野喝了一口以後皺着眉,覺得味道不是很好。
然後他讓容初去了趟地宮,摘了一桶聚靈樹的葉子,曬幹後做成了茶葉,用來做奶茶。
你别說還挺有用,有這一手之後,清然也不喝外面的奶茶了,每天就等着應野做。
“過兩天就是夏至日了。”容初接過奶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後對應野說道:“明天去玉石市場看一圈,過兩日就開業。”
應野轉身去廚房,問道:“樓下那個還沒醒?”
容初冷笑兩聲,面無表情道:“醒了,但估計是個硬骨頭吧。”
醒了兩天不上來拜會老大,鬼鬼祟祟的收斂氣息,還要一邊偷靈氣。
“吃完飯你去把它領上來吧。”容初說道。
應野點頭。
容初從一旁的櫃子上拿下來個白色的馬克杯,馬克杯杯身寫着一個“帥”字,又拿起架上的透明水壺。
容初走回客廳,将杯子和水壺放在清然旁邊。
這杯子是清然去夜市逛的時候買的,還給應野和容初一人買了一個,容初的就是那個胡蘿蔔的杯子,應野的則是純黑色的。
容初走到陽台,躺椅被他搬到了這裡,他擡手下了個結界,這才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
下結界是因為前兩周的一個下午,應野在這裡看書被拍了,隻拍到了個側臉,但氣質和身形出衆,加上那若隐若現的感覺,在網上小火,導緻那幾天不時有人過來敲門。
從那以後應野就把休息的地方搬到了後院。
吃過晚飯後,應野下樓将那把翠玉色的笛子拿了上來。
兩人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的等了一會兒,陽台上的人換成了打遊戲的清然,還貼心的拉上了拉門。
“能折斷嗎?”容初冷不丁的說道。
應野皺了皺眉,伸出手就要去拿笛子比試比試。
“欸欸欸!君子君子動口不動手!”清越的男聲有些氣急敗壞的響起。
容初挑了挑眉,手中的扇子點在應野的膝蓋上,笑道:“蹭了我那麼多天的靈氣,喝了我兩瓶玉靈漿,折了你不是正常的嗎?”
應野聽的笑了一聲。
桌上的笛子顫動了一下,綠光一閃,一個清俊儒雅、身着青衫的青年出現在兩人面前。
青年手中拿着那個笛子,他目光轉了轉,朝容初拱手道:“小生竹筠,見過兩位公子。”
客廳裡一時安靜了下來。
竹昀左看右看這兩人,他咳了兩聲,正要解釋。
容初率先自我介紹道:“我是容初,有容乃大的容,初夏的初,是這小樓如今的主人。”
“旁邊的這位是我的員工,應野。”容初說道:“陽台裡的那個叫清然,也是我的員工。”
竹昀想了想,恍然大悟,“這是一家專收妖怪山靈的店鋪?”
“是也不是。”容初挑眉,道:“店裡商品售賣的對象主要是人類。”
竹昀似懂非懂,但也猜到了容初的意思,花了他的錢,沒錢還那就留下來給他打工。
“你是何年何月生的?”容初問道:“生靈智。”
“原身是在魏朝。”竹筠回想了一下,“我誕生是在周朝清正十年。”
落入了一對愛音律的夫妻手中,日夜思念所以生靈。
竹筠說完,左右觀察着容初等人的衣着,包括自己所處的環境,好似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啊。
“敢問兩位公子,今時是何年月?”竹筠問道。
容初垂着眼,正在想怎麼把人留下。
“距離你生靈已經過了千年。”應野道。
世上已過千年?竹筠愣住了。
應野也不急。
“沉浸在往事中有些難以自拔。”竹筠回神後,又朝兩個人拱手緻歉,“實在是抱歉。”
容初擡手請他坐下,又問道:“你的執念是什麼?”
“這算個人隐私嗎?”竹筠說道。
容初:“?”
應野:“?”
兩個人對視一眼,容初想起來還沒問這人上一次醒來是什麼時候。
“民國十一年醒來過一次。”竹筠笑了笑,仿佛找回了自己的主場。
容初眼睛一眯,“你的執念是什麼?”
竹昀皺了皺眉,顯然對于容初的提問有些不解,但執念這兩個字不難理解。
——
民國二十七年,秋。
北平陷入動亂,深綠色唐裝的青年站在門前看着長發少女走的越來越遠。
時局動蕩,人人以報國為己任,青年有志,必當護國。
船舶世家楚家長女被曝地下黨身份,楚夫楚母咬死不知其女的蹤迹,被折磨緻死。僞軍和日寇派出重兵圍繞楚宅,楚家長女失蹤,楚家一時間四分五亂。
“小筠哥哥,阿姊先我一步離開了。”
“我當身死報國,而不是苟活在這一方小院裡。”
“小筠哥哥,阿姊說你是仙人,我們還會見面的對嗎?”
“到時候你來領我去奈何橋呀。”
奈何橋呀——奈何橋呀——盼來生民泰國安呀——
記憶又落入了那年的深秋,竹昀喉嚨湧上來一股痛楚。
好半晌,他啞聲道:“有想見的人,也算一種執念嗎?”
容初看着他緊握的雙手,目光一頓,點頭道:“算。”
“你如今能醒來不僅僅是靠着我給的靈氣。”容初實話實說,“執念過深,所以你才會再次醒來。”
器物休眠和妖怪休眠有根本區别,妖怪陷入沉睡多是因為天地的壓制。器物陷入沉睡,多是受執念所牽絆,加之靈體受損,要醒來也簡單,灌靈氣就行,灌完靈氣再消執念。
竹筠目光落在手中的玉笛上,執念過深麼……
領着人去奈何橋算什麼執念啊。
天地太大了,時局動蕩這麼些年,他也不知道去哪裡找,而且他的記憶…不知為何也有些模糊不清。
竹筠定了定神,擡眸看容初道:“條件呢?”
“給我打工。”容初簡言意駭,“你的原形還是不錯的,而且是我把你買下來的,賣身契在我這。”
雖然根本沒有賣身契這種東西。
竹筠:“……”
容初懶洋洋的拉開面前桌子下的抽屜,從裡面抽出合同放到他面前。
竹筠拿起面前的紙張,字體和民國時比沒什麼太大的區别,條款也不至于太過分。
“幫我找回執念對你有什麼好處?”竹筠問道。
應野聽到這話,也看向容初。
容初挑眉,這人倒是挺聰明。
“功德一樁。”容初神色淡淡,他說着笑了一聲,“執念過深的器靈,多半記憶受損,而我能看到你們過去的記憶。”
竹筠收回懷疑的目光,笑道:“那就麻煩老闆了。”
容初沒說的是——更甚者,他能捕抓到那些記憶裡其他人的記憶,隻要那人沒死亡,容初能看到的記憶可以直到現在這個時間點,隻不過對自身損耗極大,他也沒試過。
應野知道世界上能人異士層出不窮,但如果涉及天機,那這人多半會身體不行,甚至早逝也是常态。
“過幾日店裡就要開張了,你的本體就放回樓下的那個地方,上面下了禁制,除了你就是下陣人能自由取下。”容初說道。
竹筠點點頭,“什麼時候幫我找人?”
“後天。”容初說着準備起身回房,他想了想又問竹筠道:“你會看玉嗎。”
畢竟這人本體就是玉來着。
竹筠一噎,“雖然我本體為玉所制,但不代表我對玉精通。”
“哦。”容初說着拍了拍應野膝蓋,道:“去把清然叫進來。”
應野不說話,他看了容初一兩秒,然後化為原形纏挂在容初的手指上。
容初心裡突然憋了口氣:“……”
應野使這一招是越來越順手了,一旦叫幹點什麼事就化為原形一動不動。
竹筠在旁邊看的一驚,原來是條黑蛇,怪不得看着有點兇煞。
“容哥你們好啦?”陽台的拉門一響,清然抱着書走了進來,見到沙發上的另一個人,滿臉好奇道:“我是清然,日夕氣清,悠然其懷的清然,你是誰?”
竹筠看着這半大的少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書,轉頭看着容初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不是新社會了嗎?你怎麼還雇傭童工?”
容初:“……”
清然:“……”
可惡啊!他這個相貌果然看着不霸氣!
“我四千多歲了。”清然嘀咕道。
竹筠眼睛瞪的更大了,滿打滿算他都沒滿兩千年啊!現在這…社會…這……
容初看笑了,解釋道:“他沒騙你,樓下那把紅弓就是他的本體。”
竹筠見過那把紅弓,這幾天在樓下天天見,這少年每天還會下去擦那把弓。
“你好。我是竹筠,新來的…”竹昀頓了頓,“員工。”
清然思維跳脫,沒一會兒就把剛才對話抛在卡腦後,“你剛出世嗎?”
容初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清然給竹昀放入世科普,早點休息,明天你還有課。”
“知道啦知道啦。”清然擺手,顯然還興緻勃勃,“我等下就去!”
時間還早,容初也不擔心他兩能聊到多晚,他打着哈欠去往卧室。
竹筠和清然在客廳開始友好的交流,熟悉的入世科普又被清然打開,竹筠看着一個比一個一言難盡的标題,但内容又格外的符合這個标題,整個人對現世的一切很是恍惚。
清然重重的歎了口氣,很老成的說道,“欸,我懂,我懂。”
竹筠看向這半大的少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八卦之心冉冉升起,他裝作不經意的問道:“老闆和應野是什麼關系?”
“老闆和員工的關系啊。”清然理所當然的說道,末了還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着竹筠,仿佛在說你是不是傻。
竹筠這下更确定了,容初絕對雇傭童工。
竹筠無奈道:“你想想,老闆和員工會睡一個房間?”
“那咋啦。”清然不解的看他,“你也想跟老闆一起睡嗎?”
竹筠:“……”
“野哥是老闆的靈寵,肯定一起睡啊!”清然肯定道。
你和你的寵物睡一張床有什麼問題嗎?沒有啊!
竹筠一噎,目光複雜的看着清然,後者一臉的理所當然。
他也沒睡多久吧?難道他的感官退化了?
清然嘻嘻笑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看吧,我先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