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襯老頭也意識到這件事,“但它這店裡的東西,大多數可不像假的啊。”
年代近的雅緻好看,雖不是名家,但收藏價值也是有的,年代遠的保存完好,古樸又典雅。種類多,看着還都很真。
“老王他們在看什麼?”老李問道。
“諾。”花襯老頭使了個顔色,“在你旁邊看那把古琴和弓。”
“這兵器新的像剛出土的啊。”老李點評道。
花襯老頭瞪了他一眼,“這我哪兒知道,欸我就喜歡這印章來着,但他不賣!”
容初一下樓就聽到這話,掀開竹簾走了出來一看。
果然是人老眼精。
“欸小夥子,你這文房四寶和印章一起賣的?”花襯老頭見又下來一個人,湊過去在櫃台面前問道。
容初笑着搖了搖頭,“家裡長輩送的,非賣品。”
花襯老頭和老李對視一眼,齊齊的歎了口氣,“欸那能拿下來給我們看看不?那個印章我挺喜歡的。”
容初一頓,印章是他以前收來的小玩意兒,為了文房四寶觀賞性好才配上的。
“印章可以單賣。”容初走出櫃台,擡手将那套文房四寶取了下來。
印章是石刻的,是容初千年前遊到泰山城,一個老頭跟容初換法器,給了一小盒子這種印章來換,都是用泰山石雕刻的。
拇指大的方印,雕刻着遊龍,底下是用隸文刻的“吉祥”二字。
花襯老頭似乎是這方面的行家,從褲兜裡掏出來一個放大鏡,開始細細的觀察這個印章。
老李在一旁樂呵呵的解釋,“他平時沒啥愛好,就愛玩這個。”
花襯老頭看了一圈,表情很驚喜的問道:“用泰山石刻的?”
容初點頭。
“敢問是哪家啊?”花襯老頭說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容初一時間沒聽懂。
容初斟酌了一下,“是前些年有人因恩贈予家中長輩。”
花襯老頭想了想,覺得那可能是這做印章的後人之類的。
“這個印章看着像是新元末年譚泰山大師的作品。雕工精巧,雕刻的小物栩栩如生,在書法一脈上還很有研究。譚泰山因生在泰山城,所以取名泰山,雕刻的物品也多用泰山石作原料。”花襯老頭介紹說,“但譚泰山所處的新元末年,皇朝動蕩不安,史書上說泰山城發生了禍亂,我們猜可能是這個原因導緻了他大量作品的遺失。”
容初眸色一暗,他的記憶大多數時候都很鮮明。
新元末年指的是周朝周元帝統治的後期,皇子奪嫡,禍亂江山百姓的事。
泰山城離當時的京城不遠,地産豐饒,盛産玉石,自古以來神鬼傳說多誕生于泰山地界,可以說除了京城,泰山城也是諸多皇子眼熱的封地了。
但泰山城的禍亂和皇子奪嫡關系不大,是妖鬼之輩在大興長生術,泰山城城主為妖,坑殺童男童女,滋生了上百厲鬼,又閉城不見人,導緻城内怨氣沖天,家家戶戶閉門不出,生怕成了厲鬼的口中糧。
容初當時是去解開陣法的,故而也知道些内幕。
獲得這盒子印章,是事後他們給城中百姓封鎖記憶恢複元氣時碰上的。
那位姓譚的老人很不拘小節,對于妖鬼神善惡很分明,甚至還想着讓容初多給他一些護身符護住家裡的小輩,明明自己已經命不久矣了,但還是笑呵呵的跟容初開玩笑,“我如今在石刻上已經有小名氣了,小先生你信我,你是神人,定能活的比我久,我在後世要是名滿天下,你不就能将這印章大賣特賣了?!”
沒想到……
容初思緒回籠,看着桌上那枚墊着紅布的遊龍印章,沒想到真讓那老頭給猜中了。
“欸,小兄弟你賣不賣的嘞?”花襯老頭着急的問道。
容初點點頭,笑道:“賣,但不是這枚,那家人送來時,說都是同一人所作,我取出來給您看看,您挑一個。”
花襯老頭也不挑,“行!”
容初讓應野将文房四寶和印章放回博古架上,自己去了後院的儲物間取東西。
印章肯定是同期同一人所做的,容初挑了幾個看起來不怎麼新的。
花襯老頭顯然對拿出來的幾個印章也很感興趣,“這幾個寓意也很好欸,還真是譚泰山的作品。”
“小夥子,你這都賣嗎?”花襯老頭很滿意。
容初笑着搖了搖頭,“隻賣您一個。”
“欸。”花襯老頭有些遺憾,但也沒說什麼。
按着市價十分爽快的給容初付了錢,容初一看回款數目。
好嘛,三十六萬。
花襯老頭挑的那枚,刻着是一條盤着的龍,底下的字是行書的“事事如意”。
别說,還挺配。
“欸,小兄弟,你這琴真不賣的?”
容初正在打包那枚印章,應野替他回話,冷酷道:“非賣品。”
“我就說的嘞,人家都寫的非賣品,你還不信。”老王吐槽道,他說着話鋒一轉,“那弓也不賣的嘞?”
衆人:“……”
應野:“…非賣品。”
“欸,還是老林幸運的嘞,你看他相中的印章就賣的嘞。”
老林喜滋滋的笑了幾聲,“那可是譚大師的作品嘞!”
老王一愣,“譚大師?譚泰山?!周朝的譚泰山?!”
“嘿嘿對啊!”老林欠揍的說道:“那小兄弟隻賣我呢!”
幾個老頭:“……”
但老林确實幸運,譚泰山的作品,大的藏在博物館,小的藏在博物館,私人買家基本都是有價無市。
這東西不貴但量少又搶手。
“時不逢運啊!”老王感慨。
幾人笑了笑沒說話,容初将印章放進木盒子裡,還不忘掏出合同讓老陳簽訂。
老林拿着合同愣了愣,一拍腦袋,“欸瞧我這腦子,太欣喜差點忘了。”
數額過大的交易,在古玩裡都是要簽訂合同的,防止一些客人損壞試圖報警退款。
雖然古玩界盛行一個願打願挨,買了就是買了,賣了就是賣了。
但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容初還是做了合同,這還是王穎提議出來的。
老林仔細的看完了合同,确定沒什麼問題後,爽快的簽了字,幾個老頭臨走前還跟容初互換了聯系方式。
老林依依不舍,“容老闆啊,這印章你要是出手,記得聯系我啊!”
“一定一定。”容初笑眯眯說道。
容初看着開業半天的進賬,感歎:“還挺好賣。”
鳳起街後頭是居民區,人員混雜,老陳這類古玩愛好者并不是沒有。
可是這附近幾條街多少又都有古玩店。
應野将東西收拾好,返回櫃台旁邊坐下,“午飯吃了沒?”
“沒有。”容初打了個哈欠,顯然還有些沒睡飽。
早上他起來喝了碗粥,睡到中午,醒來就直接下樓了。
應野不知道從哪裡扒拉出來一塊玉料,手中的工具剛準備好,聽到這話,頓了頓問道:“要吃什麼?”
容初變出來把團扇,輕聲道:“素面吧,還有小魚幹。”
洛水韬全副武裝竄進店裡的時候,人也沒看到,隻看到上次那個兇神,還有一個沒見過的男的。
前者坐在櫃台,後者在介紹店裡的東西。
竹筠面露疑惑。
無他,洛水韬帶着黑帽子黑眼鏡黑口罩,全副武裝,甚至有點鬼鬼祟祟的樣子實在有點…可疑。
應野認出來這是容初的朋友,就是那天在影視城見過的那位。
應野是靠妖氣認的,同為妖怪,地盤裡來了新的大妖,一眼就能察覺出來,他踢了下容初身下的躺椅,道:“你朋友來了。”
洛水韬特别自覺的走進了櫃台裡,“啧,我就知道你在睡覺。”
“有事?”容初看了他一眼,深谙這貨的性格——無事不登三寶殿。
洛水韬瞪眼,“我沒事就不能來?!”
“能。”容初言簡意赅,“但你在工作期間來絕對是有事。”
洛水韬顧左右而言他,伸手去拿放在滑輪小桌的小魚幹,手還沒伸到呢,就被容初的扇子抵住了。
“我的。”容初神色冷漠。
洛水韬:“?”
“你我之間什麼時候還分你我了!”
容初“哦”了一聲,“不說别吃。”
洛水韬:“……”
“我說我說行了吧!”洛水韬哼哼兩聲,“也不是我的事,是佳意姐出事了。”
容初将扇子移開。
洛水韬伸手拿起兩隻丢進嘴裡,邊道:“她去了那個節目,然後不知道被什麼纏上了。”
洛水韬知道一些年份久的器物會生靈智,特别是古董古玩這些,最容易犯忌諱。
“那節目我偷偷看了一圈,也拖人打聽了裡面東西的來曆,沒看出來啥問題。”洛水韬繼續道:“事倒是不大,佳意姐目前狀态倒還好,就是氣色越來越差。”
容初想了想,問道:“有沒有可能她沒休息好?”
“不像啊。”洛水韬反駁道:“主要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力量,像靈力又像妖力的,我看不懂。”
洛水韬說着頓了頓,其實也不是看不懂,是他找不到!
那個時候他就想起來容初說的話,再加上他們都知道容初身體的問題,于是他就溜上門了。
“欸怎麼說嘛,佳意姐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啦!”洛水韬不要臉的說道。
容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還好意思說?”
洛水韬目移,尴尬的咳了兩聲,小聲道:“這不年少時心高氣傲嗎!再說了!解決了有報酬的!”
容初懶洋洋的,“托人解決事沒有報酬的話誰會幹?”
洛水韬一聽就知道他有松口的迹象,“那就這麼說定咯!我容哥威武!”
“佳意姐還在鳳尾市,他們那個節目是在本地錄制的,到時候我讓她經紀人聯系你!”洛水韬快樂拍闆,“我要趕回去拍戲,到時候你就直接過去。”
容初“嗯”了一聲。
洛水韬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容初懶洋洋的樣子他又不知道說點啥。
“你不急嗎?”洛水韬突然問道。
多年好友,容初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麼。
“天下有大亂嗎?”容初的話前言不搭後語。
洛水韬一時沒反應過來,嘴裡的小魚幹嚼了幾下,他才道:“我想起來,消失的不止他們來着。”
洛水韬說着看了眼一旁一直在聽的應野。
容初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麼,“沒事。”
“我們族裡的兩名長老也不見了。”洛水韬點到為止,“我有問其他妖族,但他們的回話很模棱兩可,我媽也是,說的話怪裡怪氣的。”
容初:“九伯呢?”
“不見人。”洛水韬道。
九伯是隻九尾狐,從上古活到現在,蔔算之術在當下幾乎是天花闆一樣的存在。
容初看的是過去,一邊看身體還一邊時好時壞,九伯看的是未來,真正的不能說的天機。
容初了然,如果其他族群的回話也一樣的話,加之九伯不見人,那麼很容易推出來怎麼回事。
這群老不死估計是要幹什麼作死的不能說的事,容初心裡隐約有個猜想,但又不太确定。
“等九舟回來吧。”容初說道。
洛水韬點頭贊同。
九舟是九伯的徒弟,其他人見不到,她肯定見得到。
“那我就先回去了。”洛水韬說道,他說着将小魚幹一整盤都端了起來,“嘻嘻這個就是我的消息報酬了!先走了容哥,拜拜!”
容初還沒反應過來,睜開眼洛水韬人已經跑到店門口了。
應野:“……”
容初沉默片刻,擡眸看向應野,語氣有些可憐兮兮:“…還有嗎?”
應野低頭看着身旁的人,容初身下的椅子輕晃,連帶着他人也晃進了應野的眼睛裡,白襯衣下滑,漏出來白裡透紅的鎖骨,一雙眼靜靜的看着他。
“沒了。”應野喉嚨滾動了下,握着書的手一緊,“你們剛剛說的是什麼。”
“啊。”容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索性閉上了眼,“我下山是因為族親失蹤,卦象指引讓我入世。”
應野似乎有些不解,“你獨身一人,又為天地神獸,身子似乎還有些缺陷。”
言下之意,怎麼敢一個人下來的。
容初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說道:“如果那天你沒看到我的鳳紋,你會發現我是隻鳳凰嗎?”
應野一愣,下意識在心裡說,不會。
容初身上的妖氣很淡,平日裡的氣息看起來更像是個會術法的普通人。
“我身上天材地寶确實多。”容初說着打了個哈欠,語氣懶散,“但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沒有緻命的法器?”
應野突然想起那晚容初抵在他喉嚨上的匕首,毫無疑問的,那把匕首如果真的捅進他的喉嚨,恐會留下一道疤,一道永遠沒法消掉的疤痕。
神獸的體質不同于普通妖怪,他們占了個神字,祂們的傷會自愈,疤痕會慢慢消失。
但如果被特定的法器傷到,那就可能永遠也消失不掉了。
比如“弑神”。
應野笑了一聲,“飯後零食還吃不吃?”
容初也不客氣,“有就吃。”
容初的店鋪位置好,臨近暑假,又是周末,一天下來也有不少人會好奇的走進來看看。
基本都是年輕人,大多數沖着店内銷售之光竹筠來的。
也有中年夫妻來這邊逛,進來時有些會買些玉镯,不管是自己帶還是送人都很合适。
竹筠的适應能力很強,店裡的事交給他基本能放半個心,下午容初在櫃台後待了一會兒就上樓去了。
應野本來想跟着他,但容初覺得他一臉拽樣收銀,很能唬人,還能防止别人鬧事,就把應野留在樓下,他本人則是在樓上準備明天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洛水韬發來了具體的消息,容初大緻看了眼,重點竟然是解夢。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天的方氏兄妹,問題很明顯出現在方玉箫身上。
特殊的神妖靈轉世為人,枷鎖裡封鎖的記憶确實是會以夢的形式出現,但看方玉檸話裡的意思,這個夢的出現似乎很頻繁。
但怪就怪在,不該出現頻繁。
枷鎖的意義在于讓轉世的人真正得變成人活一生,你又莫名其妙的回憶起前世的事,那不是自相矛盾?
再者,方玉箫身上有他小叔叔的氣息,還知道他小叔叔的字。
怪,但是現在當事人之一又失蹤。
啧,他不好直接行動啊。容初歎氣。
……
第二日。
容初并不放心清然和竹筠單獨看店,但應野又不肯留在店裡。
最後容初給這兩人放了假,又給清然放了些零花錢。
小孩昨晚一聽第二天要放假,屁颠屁颠的跟容初說自己要和朋友去玩,并友好的詢問能不能預支工資。
容初自然是應允的,隻不過:“朋友?”
這才幾日,清然已經交到了人類朋友。
清然重重的“嗯”了一聲,神氣的說道:“那是我在初三的補習班上認識的!他說請我去他家玩遊戲!”
“住在哪裡?”容初問道。
清然回想了一下,“就在後院那個門過去的兩條街的老小區。”
“他媽媽說我成績好,還讓我輔導他來着,嘿嘿。”清然傻樂道。
容初想了想,叮囑道:“明天讓竹筠送你過去,玉環要帶好。”
“好耶!”清然眼睛一亮,大大咧咧的說道:“放心啦,我能照顧好自己!”
于是四個人分道揚镳,容初和應野直奔錦繡苑,清然騎自行車載着竹筠開始走街串巷。
臨走前,竹筠臉色很僵硬,他道:“我能不能給店裡申請一輛電瓶?”
偌大的四層小樓,出行工具隻有一輛自行車!?會不會有點太寒顫了…
容初采納,但不确定要不要實施。
“實在不行你買個輪椅吧,那個也是電動的,人類還會因此謙讓你。”容初說道。
三個人:“……”
老闆好皮怎莫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