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宜眉間微微皺了下,本不欲與他過多糾纏,隻是,方提起裙邊,腦中驟然劃過一道白光——她研制出的秋日黃,無色無味,服用當日并不會如此,可不出幾日便會蝕骨溶腸,待察覺不适時,早為時晚矣。
此藥,劇毒無解,她輕功了得,隻要尋得機會便可投毒,可若眼前這個“神醫”當真可解,豈不白費功夫?
一時間,腳步緩緩停了住。
羅宜擡眸,眸光看向他,眉間間漸漸浮上溫潤的笑意,“神醫在侯府可還惬意?家中祖母身子如何?”
白适見她面色瞬間變化,不由得看愣了一瞬,可見她問詢老人病情時,神色又不似作假,他眉間皺了皺,略覺古怪,緩緩放下胳膊,語氣稍顯苦悶。
“老夫人脾性執拗,眼下耗了一日都未允我進屋診脈,榮熙郡主可有什麼法子?”
羅宜面上盈着淺笑,随口謅道:“祖母往日很是疼愛孫輩,卻因病重,大婚時都未能露面,心中定然苦悶,今日晚了些,不若明日我喚上薛衡,一同再去試試?”
她話說得親切,又極盡關切。
白适低眼瞧了一會兒,如今也無别得法子,隻得半信半疑地接下,輕緩颔了下首。
羅宜見狀,眉眼彎了彎,清潤瞳眸中流光閃熠。
“夫人欲喚我去做何事務.......”
聲色低沉又極盡寒涼。
羅宜面上微愣,尋聲瞧過去,十步之外,薛衡站在月洞門下,身影月色映襯下半隐半現,他軒昂挺直,身上仍着着一身朝服,一側手臂微擡松松搭着外裳,此刻立于暗影中,光影落于他縱深分明的面龐,分割出深邃的眉眼。
薛衡薄唇微抿,隐在袖下的指節不自覺收緊。
督察院近日公事繁重,他抽不脫身,可昨夜已然未歸,又恐府中傳出冷落怠慢之言,他思慮良久仍是趕在夜深前回了府中,卻一回來,見她眉眼盈盈瞧着外男,笑得怡然。
心底竟是驟然竄起一陣不具名的怒意。
他眼風掃及白适,白日裡在宮中時打過照面,他自然知曉此人身份——望川神醫,遊曆四方,卻仍屬大周皇室禦用之人。雖身處鄉野,卻聞名天下,又得皇室庇佑。既不受朝堂束縛,又得尊貴體面,世所罕見的逍遙自在。
偏偏此人尚未成婚,樣貌也極屬上佳,是個不可多得的兒郎.....
羅宜見他面色不虞,腳底下生出了幾分踟蹰,卻又聽他喚了一聲“夫人”,眼眸怔潤片刻。
良久。
她仍是緩緩走上前去,輕輕擡臂,自他腕臂間接過衣裳,聲色溫潤:“夫君今日不在府上,或許不知,”她擡手指了指白适,“此人便是盛名一世的神醫白适,如今他為祖母身子,暫歇在府上。方才我二人原是想請你一道.......”
薛衡耳中已聽不進旁的。
耳畔嗡嗡铮鳴的隻餘下一聲“夫君。”
他隻覺周遭聲響都盡數失了真,緩慢低下眼,見羅宜耳尖泛着紅,朱唇一張一合,輕顫蠕動,不由得喉間滾了滾。
她視線閃避,落在幾步之外的白适身上。
薛衡眉峰微緊了緊,同他說着話,反卻瞧着旁人。
末了。
卻見她擡眸,清瞳潤澤,微微扯了他的衣袖,輕聲說了句什麼,神色似女郎撒嬌一般。
薛衡眸光滞了滞,不願承認自己失了神,他閃開眸子,握拳在唇邊,輕掩着微微咳了下,問:“什麼?”
“明日可否随神醫一道瞧瞧祖母?”
薛衡黑眸凝沉,喉間微咽了咽,又擡眼,不經意間掠過白适一眼。
輕緩颔了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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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盈撒,漫漫清潤,道旁枝影斜映,斑斑駁駁。
回院落的小徑上。
二人并排着,肩頭輕擦,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