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湧上心頭,雲荷也紅了眼眶,這些繡娘大多家世不好,嫁人前或嫁人後為了在家過得好些,她們一刻也不敢停下手中的針線,如今雲荷倒慶幸自己能幫得上忙。
雲荷長長籲出口氣,鄭重同繡娘們說,“請先生的事可以同外面人說,讀書識字學丹青也能同外面人說,但是織繡閣的布料、繡法、針法等有關成衣的事一個字也不許往外透露,違者,不僅不能在織繡閣做工,而且還要賠織繡閣一筆錢。”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飯,這點道理繡娘們還是懂得,于是紛紛點頭應下。
既然說清清楚了,那請先生的事便要提上日程。
織繡閣後院都是女子,思來想去,雲荷便決定找個女先生。
但女先生不好找啊,世道重男輕女,能上學院讀書的女子本就少,更何況溫縣還不是繁華地區,能識字的女子更是少上加上,會教書、又會丹青的女先生更是稀世珍寶
但雲荷沒放棄,有空便去街上打聽,還托膳香閣的夥計幫忙。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打聽半個月後終于找到一位女先生。
女先生姓穆,京城人士,年輕時飽讀四書五經,嫁人後受到夫家排擠,她忍了又忍,忍到兒女成家,最後跟丈夫和離,獨自一人搬到溫縣來。
雲荷初次來拜訪時,她正在院中插花喝茶,雲荷表明來意,她隻搖搖頭,不肯出山,她說,“我這一生總是忙忙碌碌,現在總算有點自己的時間,我就想一個人靜一靜。”
後來雲荷天天帶着繡娘們繡好的衣服和帕子往這裡跑,壯着膽子跟她聊,“先生你看,我們店的繡娘手藝非常好,這是她們為你繡的……”
“你叫我穆娘就行。”穆娘給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坐,“有心了,我不能收,拿回去吧。”
“穆娘你……是不是……”想到後面要說的話,雲荷有些難以啟齒,繡娘們那一張張期盼的臉浮現在眼前,她咬咬唇,還是決定說出來,“你是不是嫌棄她們?”
穆娘愣住了,不知道是震驚于雲荷這麼直白,還是覺得她問的問題刁鑽。
她久久不回話,雲荷一顆沉到谷底,手指緊緊捏着膝頭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空氣靜谧半晌,穆娘忽然笑起來,“你怎麼會這麼想?我與繡娘們素未謀面,她們品行如何,我無從得知,自然也不會随意評價對陌生人,我前半輩子活的太累了,來了這裡才知曉喝喝茶、賞賞花的簡單生活如此美好,你回去吧,至少這段時間先不要過來。”
這番話明擺着下逐客令,雲荷神色有些僵,心跳得極快,她看了看穆娘的臉色,強作鎮定道,“是我叨擾您了,不過這衣服和帕子還是請您收下吧,繡娘們聽說我找到女先生都很高興,但她們又沒有什麼東西拿得出手,所以自作主張裁制出這套衣服。”
“針線在她們手中易如拾芥,紙筆于她們而言卻像千斤烙鐵,繡一張帕子的時間隻寫得出一個字,她們知道自己不怎麼聰明,起步也比男子晚,所以空閑時她們就練習怎麼拿筆、怎麼寫字,衣裳被染髒也毫不在意,她們就像站在井中之人,我能為她們做的便是扔下一根繩子,再找一個能拉得動繩子的人,請她伸出手,拉一把她們。”
雲荷邊說邊把衣服小心放在石桌上,而後看了看穆娘,福身告别。
進來時覺得穆娘家這條小徑好長,出去時寥寥幾步就到門口,一隻腳踏出門口,雲荷的心蓦然疼了一下,就像被針紮一樣,不緻命,卻很疼。
秦安在門口等着,看見她失魂落魄地出來,知曉這是不成了,急忙上去扶住她。
雲荷抓着秦安的手臂,擡頭看向他,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隻吐出了兩個字:“走吧。”
風雪漫卷,地面鋪了薄薄一層雪,再過幾天,這雪積該到腳踝了吧……
“姑娘……姑娘請留步……”
身後恍然傳來叫喊聲,秦安站定腳步,雲荷還以為是風聲太大,出現幻聽,她扯扯秦安的袖子,示意他走。
秦安微頓,握着雲荷雙肩,将她轉了個方向,“有人找你,快去。”
雲荷怔怔地看着來人,還是秦安又推了她一把,她才回神,——是穆娘身邊的小丫鬟。
隻聽小丫鬟道:“姑娘,我家夫人同意了,她說後天就去織繡閣……”
後面的,雲荷聽不清了,人也不知道怎麼回去的,總之她思緒回籠時已經站在織繡閣店門。
秦安同樣為她們感到高興,他摸摸雲荷的臉,道,“快去告訴她們。”後院都是女眷,他不方便進去。
雲荷繞過客堂,來到後院,閑下來的繡娘們正在拿筆練字,雲荷彎起唇角,将這個消息告訴她們。
繡娘們開心歡喜、蹦蹦跳跳,那模樣比拿了工錢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