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頌言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姐夫,我請了大夫,你開門讓大夫看看姐姐。”
秦安恍惚一瞬,掙紮着起身去開門。
大夫聞着裡頭煙熏火燎的味道突然咽了咽唾沫,又把遮在臉上的巾子往上擡了擡,秦安恭敬的把大夫請進去。
一盞茶功夫後,大夫放下手,松了口氣,“她無事,不是中暑,也不是得了瘟疫,隻是曬多了太陽,夏日日頭毒辣,你們怎麼能讓她曬那麼多太陽呢……”
大夫是這次參與瘟疫救治的衆多大夫之一,所以對于是不是得了瘟疫,他還是很有話語權的,考慮到如今這麼危險的情況下家人突然發燒,還是個孕婦,他們慌張是應該的,大夫訓了兩句便停下。
秦安自知錯了,垂着頭不敢吭聲,明明比大夫高出一個頭,卻像個孫子一樣被訓。
末了,大夫深吸兩口氣,叮囑道,“她現在這情況喝不得藥,不過不用擔心,等她把體内的暑氣逼出來就好了。”
大夫走後,秦安和雲頌言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雲荷呢喃一聲打破了倆人的尴尬對視。
雲荷是被餓醒的,燒了一晚上,可把她餓慘了,更何況肚子裡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娃。
雲頌言出門前熬了一鍋粥,放了些肉糜和青菜,熬的爛爛的,入口即化。
秦安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喂她,雲荷餓極,一口氣喝了大半碗,隻剩兩口的時候卻吃不下,捂着嘴巴不肯張口,秦安和雲頌言輪番勸說,讓她再喝點,雲荷一陣反胃,竟當着他們的面把才進肚的粥全吐出來。
痰盂都來不及拿,就這麼往炕邊一趴,吐了個一大攤污穢物。
“雲荷——”秦安摔了碗,急急忙忙接住她,心裡像有無數根針紮一樣,心口處很疼,他知道她更難受,可他隻能這樣眼睜睜看着,什麼都做不了。
吐了一遭的雲荷看起來更虛弱,張大嘴巴急急喘氣,好像慢一點就上不了氣一樣。
“不要了,我們不要了……”
秦安突然說出這句無厘頭的話,雲荷後脊瞬間發涼,她怒瞪他,聲線顫抖的不成樣子,“你說……你說什麼……不要誰……說清楚……”
“我們不要孩子了,不要了……”秦安握着雲荷的手,直接跪到她面前,膝蓋跪在污穢物上,弄髒了衣服,但他滿不在乎。
孩子才五個月她就出了那麼多事,若再往後拖,他都不敢想她最後會不會徹底離他而去……他不能承受沒有她的後果,不能……
“秦安——”不知道雲荷哪來的力氣,竟然一巴掌扇到秦安臉上,“你怎麼能說得出這種話?他們已經成型了,會動了,那是兩條生命,你是孩子的父親,你怎麼能……怎麼能不要他們……”
淚水一串一串、接連不斷地往下落,雙手顫抖得像六旬老人,仿佛要撐不住她纖弱的身子,“我們成婚快兩年才有孩子,你怎麼能……怎麼能放棄他們……”
“但是你過得不好。”頭一次,秦安那麼大聲地吼她,“你為了他們吃的苦已經夠多了,若是用你的健康換他們降生,我如何能忍?”他這一生失去的太多,好不容易遇到她,他不能讓她出事。
雲荷情緒起伏太大,孩子突然踢她一腳,有點疼,她捂着肚子悶哼一聲,“孩兒乖,娘親在同你們父親談事,乖些……”
“你先起來。”雲荷伸手把他拉起來,不想讓他繼續跪着,“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你愛我,我也愛你,但這兩個孩子是我們盼了那麼久才盼來的,絕對不能因為這點事就放棄他們,你站在他們的角度想想,他們該多傷心……”
“我站不了!”秦安抱住她,很用力,像是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體裡,聲線淡淡的,彌漫着一股死氣,“你不能不能這麼偏心,不能因為他們而放棄我,你也要為我想想,如果你後面真的撐不住,你要我怎麼活下去……我不行,我不行的。”
雲荷閉了閉眼,用力回抱住他,“可除了這一次,前面他們都好好的對不對?哪怕胎還未坐穩,我從二樓滾下來流了那麼多血,他們還安然無恙待在我肚子,他們是真的很想讓我們做他們的爹娘。”
“我答應你,以後我會更注意我自己,有任何不舒服我就馬上告訴你,或者去找大夫,好不好?”她窩在他懷裡,手掌一下子一下撫着他後背。
秦安低頭看了她很久,久到雲荷的心口一陣一陣打鼓,他低頭重重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
雲荷緩緩呼出一口氣,知道他就是答應了,她輕撫他心口,柔聲道,“我知道其實你也很愛他們的,但是你更愛他們的母親,沒關系……你這樣想啊,他們生下來之後會像你一樣愛着我,這個世上又多了兩個愛我的人,也多了兩個愛你的人,他們現在是調皮了些,但保不齊出生以後會很乖啊。”
秦安咬着牙擠出一句:“就你會說好話。”
她笑着滾到他懷裡,過了片刻又頗為嫌棄地捂住鼻子,要他去換衣服,“臭死了,快去換衣服,不然我又想吐。”
秦安拿她沒辦法,隻能認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