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甯坐到阮名赫身邊掃了報紙一眼,無須細看正文,隻最上頭的黑體标題就讓他眼睛刺痛。
什麼破數學公式,還有宋汝南的名字。
他有些不甘地說:“真是厲害。”
阮名赫的注意力在阮甯說完這句話後就被其他新聞轉移,方叢卉沉浸在自己新做的美甲裡,話音落地,唯有死寂。
阮甯偷洩的火氣沒有得到很好的承接,落在地上,無聲地溜入廚房即将沸騰的熱水。
阮名赫翻頁的聲音刺啦劃破安靜的氣氛,他帶着些許惋歎的口吻說着阮甯聽到耳朵起繭的話。
“可惜,要是你——”
“老阮。”方叢卉放下貼滿碎鑽美甲的纖白手掌,坐直了身體。
阮名赫不理解妻子為什麼會突然打斷自己的話,旁邊的阮甯哼了一聲徑自往外走。
阮甯有最頂級的醫護看養,現在的膝蓋除了有一圈稍硬的不甚明顯的疤外,裡裡外外看起來都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唯獨舊恨滋生新仇在血液裡沸騰,非要發洩一通才甘心,每每卻又落得兩敗俱傷的結局,叫嚣着要進行下一輪複仇,循環往複,不死不休。
宋汝南宋汝南宋汝南宋汝南宋汝南宋汝南!!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嫉妒燃燒心髒,阮甯的心裡困着一頭兇惡的野獸,隻需要一聲“宋汝南”,聽見别人對他的誇耀,看見他的名字伴随着榮光出現,那頭野獸就要嘶吼着沖破心髒的束縛去把他撕成碎片。
被撕成碎片的綠草被人拂落在涼亭的地上。
阮甯走在花園的鵝卵石路,在正前頭的歐式涼亭看見了趴在桌上的阮靈。
他頗為晦氣地皺了皺眉,正打算繞個路,冷不防就聽到阮靈帶着哭腔的聲音,隻聽清了“生日”兩個字。
偷聽很不道德,于是阮甯無所謂地繞到阮靈背後,正大光明地聽。
“嗚,我也很想邀請你們來陪我過生日,可是……可是……”阮靈隔着電子表和她的朋友們委屈解釋,“可是媽媽說這裡不是我的家,帶别人過來伯伯他們會生氣。”
阮甯抱臂聽了一會兒,小孩子的廢話真的很多,剛才還在哭着訴苦,後來又笑着說想要什麼生日禮物,現在又在為朋友們不能和她一起過生日委屈地大哭。
阮甯翻了個白眼,聽得越來越不耐煩,将要掉頭走人時,終于聽見阮靈說出來她的生日日期。
他在手機上劃拉幾分鐘,停在某一頁面,手指點了幾下。
他步入涼亭,輕輕把手搭在阮靈肩頭,在她耳邊溫柔道:“靈靈怎麼哭了?”
“啊!甯、甯甯哥。”阮靈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是阮甯,縮了下脖子。
小孩子在某些方面的第六感一向強烈,阮甯一向是裝得很溫柔,面對自己的堂親也是如此,即使幾乎隻在自己的小家無拘無束地露出頑劣的一面也是用溫和病弱的皮囊包裝。
隻有面對吳捷和宋汝南,他才會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真實性格。
阮甯裝得很好,但阮靈總是莫名怕他,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
“我剛才不小心聽見你在和小朋友們聊生日。”阮甯蹲在阮靈面前,屈起的指關節擦去她小臉上的淚痕,“為什麼不帶她們來家裡辦生日派對?”
阮靈眼睛一亮:“可以嗎?”
“當然可以。”阮甯揉了揉她的腦袋,忍着惡心溫柔道,“你可是我最喜歡的妹妹呀。”
阮靈的小臉一紅,怯怯低下頭,阮甯在她耳邊低笑:“你生日那一天,哥哥送你一份大禮。”
阮靈小聲道謝,阮甯微笑看着她,眼底蘊藏一層缥缈雲霧。
——這就是方叢卉的兒子?長得和她真像,可惜是病秧子。
——你隻要健康快樂就好,學習和工作都不用管。
——甯甯,媽媽不指望你去争什麼公司家産,你也不用像你大哥一樣跟在你爸後面忙得腳不沾地,你隻要平平安安就好。
——爹媽都是狠角色,可惜喽,生了個半死鬼。
——宋汝南,b大保送生。
——看見最前頭的運動員了嗎?聽說是阮甯表哥。
——宋汝南将來一定會大有作為。
從四面八方飄過來的議論發出桀桀怪笑,阮甯被鎖鍊捆在一望無際的黑暗裡,他蜷縮着身體捂住耳朵,怪物的聲音仍然流入他的腦神經,在他的頭腦無力承受混亂的噪音而痛不欲生時,它們就會病毒一樣擴散到心髒。
阮甯被折磨地心神俱裂,回過頭,鋪天的浪濤。
尖亮的鈴聲刺破清晨的靜谧,夢境支離破碎,阮甯在被子裡瑟縮了下,心髒有一瞬間的急劇墜感。
他迷迷糊糊接過電話。
“大哥,你幹啥呢?都一節課了還不來。”
吳捷在學校着急忙慌地催,阮甯憋着一肚子在夢裡積郁的火氣蔓延到喉嚨,剛吐出一個“你”就被急促細弱的咳嗽震得說不出話。
“你沒事吧?”吳捷聲音低了下去,“又生病了?”
“應該。”阮甯聲音沙啞,被泥漿糊住似的,“你去幫我請個假,假條後補。”
他挂斷了電話,手機一扔重新裹緊被子。頭疼得厲害,像是要炸開,脖子也酸疼,渾身上下使不出力氣。
胳膊在床上摸索一通握住手機,在模糊的視線裡下意識點開最熟悉的号碼。
“媽媽……”阮甯低啞地開口,“好難受……”
那頭方叢卉沒有回複,阮甯喉嚨快要冒煙,咳嗽兩聲快要喘不上氣。
“你快過來。”阮甯咕哝兩句撒嬌的軟話,又沉沉睡去。
宋汝南沉默地按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