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山的米,存的時候是一粒粒見漲的,分的時候卻隻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一掃而空。
除了留下幾個老弱病殘外,院子裡的其他人好似一瞬間就空了,隻留下一沓合約和一地的垃圾。
江玖甯強撐着身子站了起來,身體虛弱到在空中打晃兒,若不是幾日裡的折騰得她病了,暈厥中身體本能地嘔了幾口清水出去,藥效還要在她身體裡發揮更久的時間。
“跟我進來。”她對寒堯道。
“副帥,再不走來不及了,你……”寒堯賞了那人一個冰冷的眼神,餘下的半句話硬生生掐斷在喉嚨裡。
當寒堯的目光轉向江玖甯時,似乎又柔和了起來,揉碎了嗓音道:“來了。”
他們家的将軍也被美色迷暈了?
寒堯在軍中,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性格,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猶豫再三,誰也沒敢再上前再多說半句。
後背的門咣當一聲阖上,江玖甯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不似往日的臉上有色彩,倒添了數不清的無奈道:“寒将軍前兩日,是耍着我好玩?”
屋裡一片死寂,唯有銅環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太陽慢慢藏在落日的餘晖中,天邊燒起一整片的火燒雲,寒堯微微俯身逆着光一笑:“可是你要鎖的,男仆要懂得聽話。”
“你沒告訴我你能打開。”
“你也沒問。”
油嘴滑舌,難道她鎖人之前還要問問别人能不能打開?
江玖甯無力感鋪天蓋地襲來,慢慢扭過身,淡淡道:“既如此,你走吧。”
寒堯突然就怔住了,他以為江玖甯會怨他,會拿着奴籍威脅他,甚至會不惜殺了他。
但當全部的怒火隻化作淡淡的一句“你走吧”,寒堯突然就挪不動步了。
“倉庫裡的米還剩下三天的餘量。”
“嗯。”江玖甯慢慢坐在床上,微閉着眼。
“現銀被我分了,但銀票還剩下幾千兩,要兌就兌寶銀錢莊的銀票,他們家現銀多。”
“嗯。”江玖甯幾乎陷入假寐狀态,隻有眼睫若有似無地微微顫動。
“明日,别忘了去官府把地拿下來,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寒堯微頓了頓,還是不忍道:“今日吧,隔了夜隻怕夜長夢多……”
“你有完沒完了?”
要走就走,屁話這麼多!
要走了,從此就莫要再出現在她跟前,她就當從來不曾見過他。
寒堯一下子便靜了音,像一個被按了暫停鍵的影片,過了半晌才緩緩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臨走前,寒堯将銅環從地上撿起來,輕輕地放在桌子上,給江玖甯倒了最後一杯茶,兀自道:“生病了,多喝水。”
江玖甯慘白着臉靠在床邊,眼睛幾乎已經睜不開了。
屋内靜悄悄的,寒堯的話就像是微微的晚風吹過了海平面,沒蕩起一絲的漣漪。
江玖甯太累了,眼睛一閉就似要睡着了。
寒堯定定地看了江玖甯許久,終是歎了口氣,朝着門外走去。
這一别,恐怕就是再見無期。
寒堯這一生經曆過太多的生離死别,經曆得多了似乎對别離早已免疫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沒什麼好可惜的。
就算是久旱的甘霖,最後也都會沒在泥土裡消失不見。
寒堯一隻腳落在門外,停頓了半晌又突然收了回去。
不是他舍不得離别,全怪那個女人病的厲害,萬一他走後沒人管她,死在屋裡可怎麼辦?
寒堯回轉身子往裡走,幾步便來到了江玖甯床前。
江玖甯聽了腳步聲慵懶地睜開眼睛,詫異地看着面前的寒堯,有氣無力道:“寒将軍,還有事?”
“你可知放我離開,天下或許會大亂,十萬北境鐵騎或會南下,最先踏平的就是這雲麓郡。”
“我知。”
寒堯赤紅着眼,反而自己生起悶氣來,道:“你不是最為心善,如何不攔我一下?”
江玖甯淡淡掃了一眼桌子上撕裂的銅環,淡淡道:“既然拴不住,又何必要強求。”
“你都不試上一試,怎麼就知道拴不住?”
“銅環已經碎了……”
寒堯一把扯下床幔上的紅綢,像圍圍脖一般圍在自己脖頸上,床幔上的紅綢沒系完,餘下一條一條長長的尾巴。
他将紅綢的尾巴遞到江玖甯手中,眼睛彎彎道:“銅環拴不住的人,試試用紅綢如何?”
江玖甯:?
……
江玖甯隻覺得前一日似是在做夢,威名赫赫的寒将軍竟然用一段紅綢就自縛了?
定是她昨日神志不清的妄念了。
洗了把臉一擡頭,便見寒堯從外間慢步進了裡間,江玖甯一眼就望見了他脖頸上顯眼的紅綢。
吓得江玖甯一口噴出含進口裡的漱口水。
“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