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們都失望了,萬伯說沒有。
胖子問:“這村裡看着有一百多戶人家,你怎麼這麼肯定就沒有,難道能記住所有人?”
萬伯就道,他是不能記住所有人,但是村子由漢族人、壯族人還有早些年跑過來的越南人構成。張是漢姓,那些漢族人裡沒有姓張的。
我就道,“您再想想,有沒有叫文柏的呢?”
萬伯說,漢族人裡也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看樣子也問不出來什麼,我們決定第二天去村裡四處逛逛。按照悶油瓶的說法,他似乎對這個村子和張文柏有些記憶,隻是很不清晰。
南方的天氣很不好,一會兒一變。我們吃完晚飯坐在走廊下休息,外面就起霧了。山霧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整片峰林裹得密不透風。
手機屏幕在潮濕的空氣裡泛着冷光。是張應甯問我進展如何,我回了四個字“一無所獲”,心想他收到消息後肯定會嘲笑我們不聽勸。
早上晨霧未散。胖子跟悶油瓶嘚嘚的說着話,悶油瓶一言不發的聽着。
我望着遠處被晨霧浸透的竹樓,青瓦檐角滴着露水。萬伯說的漢族聚居區在村西頭,那裡有座光緒年間的石拱橋。
我們吃完早飯決定過去看看。出門的時候萬伯告訴我們今天村裡有圩市,在村中心,可以去逛逛。
這個村子不大,十分鐘就走到了村西頭。那個石拱橋很顯眼,但老闆說錯了年代,石拱橋不是光緒年的。
悶油瓶下水去看了,橋身下面有字:道光三十年,張文柏造橋。
這個落款的發現可以說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道光,光緒的爺爺。道光三十年距離現在也有150年了。這個橋是二十多歲的張文柏造的。雖然找到了張文柏存在的證據,但我的内心反而更擔憂了,也許他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
悶油瓶站在橋頭擰上衣,他手勁太大了,擰完展開一看棉質的T恤都被他擰變形了,看着有點傻。
這時一個半大小子從橋邊路過,突然撞了悶油瓶一下,然後伸手就搶悶油瓶的T恤,拽了幾下沒有拽動。
T恤也要搶嗎?這裡這麼亂的?我和胖子驚呆了。
那小子看着悶油瓶,悶油瓶也看着他,兩個人一時之間有點尴尬。我估計他心裡很納悶為什麼悶油瓶被他撞了一下分毫不動。但凡他搶的是胖子和我中間的任何一個,現在已經得逞了。
那小子大概意識到了悶油瓶不好惹,反應過來後就松手要跑路,但悶油瓶一把扣住他的肩,直接把他按的叫了出來,然後那小子一頓大哭。
胖子一看孩子哭了,連忙道:“小哥下手輕點,雖然孩子熊了點,但用不着下狠手。”
悶油瓶卻疑惑的松開大哭的小孩,看了看自己的手,有點納悶的樣子說:“我沒有。”
以悶油瓶的性格确實不可能對一個孩子下重手。這小孩該不是來碰瓷的,我心說完蛋了,剛想到這裡,石闆路上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十幾個村民舉着棍子從霧裡鑽出來,看長相都是漢族人,為首的青年人臉上有道蜈蚣長的疤。
“離開村子。”疤臉青年冷冷的道,棍子直戳悶油瓶面門。
我後頸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這些人的武器太統一了,人均拿着一米多長的木棍,這根本不是普通村民械鬥的架勢。我發現青年用棍的姿勢很别扭,但換成刀就合理了。
悶油瓶側身躲過棍子,反手抓住木棍的前端,往身後一扯,将人帶至身前,扣住那人手腕一擰,接着就是一聲骨頭錯位的脆響。
來不及感慨悶油瓶的強悍,後面的人已經潮水般湧上來。胖子拿着悶油瓶搶來扔給他的木棍舞的虎虎生風,在人群裡一通亂打,根本不分敵友,連我也挨了幾下。
我一邊跟村民搏鬥,還要一邊防着胖子。
“當心!”悶油瓶突然拽着我往橋柱後閃,三支竹箭擦着耳朵釘進橋上的木闆鋪面裡。箭頭上泛着詭異的藍紫色,我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這些村民竟然用毒。
胖子也躲在另一邊的橋柱後破口大罵:“他娘的這是要殺人滅口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最開始的那個小孩混在村民裡,表情很冷漠,完全沒有之前大哭的樣子。這根本不是意外——從撞人、搶奪到嚎哭,都是這一刻沖突的借口。
“滾出村子,我們不歡迎外人。”那青年一邊說話,一邊揉着自己的手腕。隻聽見“咔吧”一聲,他竟然面不改色的将自己脫臼的手腕複位了。
這種狠勁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于是我看了看旁邊的悶油瓶,因為剛才的打鬥,他身上的麒麟紋身已經顯露了出來,踏火焚風,異常威風。
悶油瓶卻沒有看我,他盯着那個青年問道:“你們認不認識我?”
青年沒有回答,他揮了揮手,身後的十幾個村民就齊齊掏出了獵槍,很明顯是在下最後的通牒。
沒有人可以敵得過獵槍,強如悶油瓶遇到熱武器也得歇菜,對方要是一上來就給我們幾梭子,能來給我們收屍估計隻有張應甯。
難道這次真的要無功而返了?我有點不甘心,大腦飛速運轉着這時候說什麼話能夠解決這次危機。
悶油瓶看着我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放棄。
“天真同志,你怎麼看?”胖子等着我發話。
如果悶油瓶非要留在村裡,我們一定會站在他身邊,絕不會後退。
但我們好不容易經曆過了這麼多事,順利活到了最後,經過幾年的相處生活,悶油瓶也有了點人情味,我知道他是實在不忍拿我們的生命冒險。
領頭的青年已經舉起了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腦海中靈光一現,突然閃過那封信的内容:計劃将成。
計劃!
我大喊道:“計劃成功了!”
領頭的青年疑惑了幾秒,看了看我們身手的某處,然後緩緩放下槍。
我們連忙轉身去看身後,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一個人站在橋尾的霧裡,看身形是個男人。
随着他慢慢走近,我們看清了這個人的長相後都很震驚。
因為這個人的長相居然和悶油瓶有五六分相似。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這就是張文柏,是瓶爸爸。
他走到我們身邊,讓那一行村民離開,村民很快散去,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瓶爸的臉很年輕,但頭發是灰白色的,身上穿着靛藍土布衫,這裝扮有點眼熟,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胖子一個箭步蹿到我身前,“我靠!這眉毛!這鼻子!這嘴巴!還有這高冷的氣質!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小哥你老實交代,這是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父親?”
“萬伯?”悶油瓶問。
好家夥,悶油瓶一問我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我們住的民宿老闆?随之我就想到越南語的“文柏”發音就是“萬伯”。靠,這個張文柏竟然耍我們。
“你應該叫我叔叔。”青年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