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特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抓着瑪姬的手一緊。
瑪姬的手腕有些疼,她掙了掙,沒掙開,隻好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他們是市政廳廳長的侄子…我覺得我們該走了。”
在最聰明的西蒙·托特律沒有追上來之前。
克利夫特抿住嘴,回頭看了瑪姬一眼,她現在很狼狽,頭發打濕一绺一绺地沾在臉頰處,眼神中帶着慌亂和祈求。
“快走吧。”她眉頭輕蹙,小聲請求。
克利夫特腳下微動,但下一刻西蒙·托特律趕到,喊住他們。
西蒙沒預料到還有人在巷子裡,但随即他扶住下滑的眼鏡:“先生,這是我和吉許小姐的私事,請您不要插手。”
克利夫特撩了撩外套下擺的一角,緊接着他淡淡地,又強硬地對他們說:“對不起,請離開。”
西蒙看清了他别在腰間的手槍,那是一支才剛剛問世的,市面上沒有的,他隻在某個身份高貴的伯爵家裡見過的新款左輪手槍,六響。
他的臉色有些僵硬,他沒想到會有人随時随地帶着手槍,不由得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忽然眯了眯眼睛,笑得輕浮:“我似乎認識你,你是崔維斯·克利夫特先生吧?”
他舔了舔嘴唇,對瑪姬說:“吉許小姐,這個人身上可是流着吉普賽人的血液,如果你願意跟這種人同流合污,就怪不得我們看不起你了。”
他這話雖然是對瑪姬說的,但卻有意無意瞟向克利夫特,眼神交錯間透露出鄙夷與挑釁。
克利夫特臉色沒什麼變化,隻是抓住瑪姬的手緊了又緊,空氣中仿佛有火藥彌漫,就差一根導火線點燃。
西蒙看見克利夫特的手微微往腰間移動,臉色不由得一變,瑪姬也注意到了,她的心猛地一跳,忙道:“你們做了什麼事情自己心裡最清楚,如果與你們為伍,這才是真正看不起我自己!快滾蛋!小心我對你們不客氣!”
弗比斯聽懂了她的嘲諷,憤怒地向她揮拳,西蒙卻往後退了一步,拉住弟弟:“我們去看看托馬斯的傷勢。”
他低聲說:“我有些擔心他。”
他一邊低說一邊往後走,兩人擡起癱軟的弟弟,迅速離開了巷子。
瑪姬松了一口氣,疲倦地抹了把臉,克利夫特深吸一口氣,幫她将雜亂的發絲捋到耳際,瑪姬别過臉去,臉色微微發白,但他可以看見她的眼皮在不住地顫動,就像是風中無助擺動的嫩葉,但她的表情又是努力維設着鎮定端莊的,一種複雜的柔情從克利夫特的心中湧出,也許他知道瑪姬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這麼柔弱,但他歎了口氣,安撫地将她摟進懷中。
但她又是瘦弱的,肩胛骨支楞着,讓他不敢用力,猶豫了一會,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了,我們去車上坐一會,怎麼樣?”
他褪下外套披在瑪姬身上,瑪姬下意識裹住那件對于她來說過分寬大的衣服,在馬車裡坐下,黑色大衣襯得那蜷縮着的小人兒臉色愈發蒼白,就連那精雕細琢的粉紅唇瓣也黯然失色。
瑪姬這時才從這場令人驚懼的事件中回過神來似地,有些慘淡地望着克利夫特:“你怎麼會在這裡?”
克利夫特淡漠的淺色眼睛就這麼聚焦在瑪姬臉上,就像瑪姬在動物園裡見到的灰狼眼睛一樣冷酷而無機質,盡管她知道這種顔色的眼睛就是這樣的,但她的眉梢仍然忍不住抖了一抖。
“辦事情路過,”克利夫特終于移開了視線,低下頭去,“記起來你住在這旁邊,就順便過來看一眼。”
瑪姬看着他耳邊浮現出微不可見的紅,眼睛裡就溢出了笑意,清脆地笑起來:“謝謝你幫忙,克利夫特。”
“不客氣。”他悶悶地說,他似乎想問點什麼,但是瑪姬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看向窗外。
“你能看見那個粉白色紗簾的小窗戶嗎?”
克利夫特把話吞了回去,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可以。”
“那是我家的閣樓,現在是我的卧室,”瑪姬整理着自己打結的長發,雙手靈巧地在發絲間翻飛,将它們編成一條金色的麻花辮,“紗簾是我在給白裙子染成粉紅色時順便染的。”
“嗯。”克利夫特盯着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每天都會把窗戶擦得幹幹淨淨,”瑪姬拿發帶在頭發末梢打了個結,擡起眼睛,“所以隻要我拉開窗簾,就能看見小巷裡走來走去的人。”
“巷子外的風景也能看見嗎?”
“當然可以,”瑪姬終于整理好了頭發,把那朵矢車菊重新别上,甜甜地微笑起來,“我能看見蔚藍色的大海,還能看見巷子外經過的車,每天市政廳廳長會帶着他的手杖走到巷子外,然後坐上他那輛敞篷小馬車,嗯,差不多就是我們現在在的位置。”
她站起來,又想推開門下車,但這一次克利夫特有了經驗,牢牢把住車門,他的舉動是強硬的,但眼中的怯懦一閃而過:“瑪姬…”
他慢慢地詢問:“如果我在巷子外等你,你能看見我嗎?”
他看見她仰着頭,似乎在認真思索,他略微看得見她從碧藍色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微笑仿佛跳動着火光,就連耳邊發皺的矢車菊也綻放着翠蘭色的光華,陽光勾勒出她挺翹的鼻子和彎彎的嘴角,她終于完全轉過臉,很認真地對克利夫特說:“如果我有拉開紗簾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