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許夫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相信你一直都在聽從我的教誨,那些吉普賽人,沒有一個不是無賴漢,全是些叫花子、強盜、小偷、妓女,全都是,他們的後代也全都是!瑪姬,要擦亮你的眼睛。”
瑪姬的聲音很平靜:“您太刻薄了,媽媽。”
吉許夫人停了須臾,忽然尖利地笑起來,邊笑邊搖頭:“瑪姬,我一直以為我把你教得很好,真正的淑女是不會動搖自己的原則的。”
“您先養病,媽媽。”瑪姬伸手想替吉許夫人拉一拉滑落的綢被,但被吉許夫人一巴掌拍開。
白皙的手背立刻浮現出一道紅印,瑪姬默不作聲地收回手,吉許夫人忽然又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她的肌膚。
“我要回家。”
瑪姬吃痛地皺眉:“醫生說這裡有利于您療養。”
吉許夫人冷笑:“如果你真的為我脆弱的身體着想,就讓我回家吧,我甯願在傑羅姆死去的床上等待死亡!”
屋子裡陷入了一片死亡般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瑪姬聲音低低響起:“如果您真這麼覺得的話,我想,如您所願。”
她推開門,克利夫特心中一跳,幾乎是倉皇地轉過臉。
瑪姬臉上有些蒼白,她随手關上門,低低地說:“媽媽想要回家。”
克利夫特阖目,手中嬌貴的絲綢已經被揉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維持着平靜。
“好。”
如果說在這件事情中,心碎的是克利夫特,那麼最難過的就是莉莉蓮·馮索瓦·吉許了。
吉許先生在她滿月的時候離逝,吉許夫人由于過度悲傷,身體虛弱,在不久後染上了肺結核。
父親已經無法給予她教導,而母親已經沒有精力教導她。
因此她仍然保留着剛出生時的純真,她抱着娃娃安妮,沮喪地望着漸漸遠去的海濱别墅,問瑪姬:“姐姐,我們為什麼要離開漂亮的房子和克利夫特?”
克利夫特并沒有與她們一起離開,也許是心情不佳的緣故,他甚至沒有為她們送行。
吉許夫人閉着眼睛,在她病入膏肓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對莉莉蓮教育的缺失,一想到自己時日無多,而莉莉蓮将在瑪姬的放養下野蠻生長,她就不由得為此憂心忡忡。
瑪姬支着臉頰,也有些發愁。
媽媽一直都是很天真的,一走了之是很爽快,可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安頓好家人後,她坐在閣樓上翻看着地契,雖然說弗賽市并不是環境清幽,适宜居住的城市,但它的工業正在迅速發展,因此也吸引了許多投資者的到來,房價自然也随之上漲。
如果将這棟房子出售,瑪姬将得到近千法郎的收入,她大可以帶着這些錢去一個偏僻的小城市,買一間小房子,買一塊田地,發揮她骨子裡的種田基因。
這也對吉許夫人的療養有利。
但問題是,她沒有繼承權,房子是皮埃爾的,在出售房産之前,她需要獲得皮埃爾的同意。
皮埃爾會同意嗎?吉許夫人會甘心嗎?她…呢?
瑪姬不知道,她煩躁地收起地契,拆散發髻,金色卷發從肩頭傾瀉而下,她拿起牛角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着打結的末梢。
夜晚是甯靜的,皎潔的月光透過紗窗灑進閣樓,用昏白的光芒填補着閣樓的每一個縫隙。
小巷的石闆路上有車輪碾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夜已經深了,家家戶戶熄滅燈火,就連遠處的汽船也成為一座沉默的龐然大物,是誰還在外面遊蕩呢?
瑪姬起身将紗簾拉開。
巷子外,一匹黑馬疲倦地彎着脖子,尾巴不耐煩地甩動,一架黑色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裡。
瑪姬一怔,忽然笑了起來,眼中閃爍着光芒,她随手抄起一塊披巾圍上,連鞋都沒來得及穿,飛奔出了家門。
“克利夫特!”好不容易梳得整齊的金發跑散了,绺绺卷發亂蓬蓬地四散着,披在臉上,肩上,她氣喘籲籲地拍打着車窗,赤裸的腳接觸着冰涼的石闆,她忍不住墊了墊腳尖。
克利夫特從車窗内露出臉。
“我認為您不該來見我,瑪姬小姐。”他冷冰冰地說,面露譏諷和自嘲,“我也不應該來見您,畢竟您母親說的那些話,對我來說…”
他沒能把話說完,瑪姬打開車門,他就下意識地伸手把她拉上車,緊接着,一張溫暖的小嘴貼上了他的嘴唇,吹進一股香甜誘人的氣息。
克利夫特微微顫栗了一下,有些委屈地呢喃:“實在是太傷人了。”
但他忍不住地摟住了瑪姬的腰。
瑪姬揉了揉他柔軟的卷發,就像在安撫什麼大型動物:“媽媽隻是病得糊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理會。”
克利夫特勾了勾嘴角,他拉開了點距離,以便能清楚地看見瑪姬的表情:“那你呢?你怎麼想?你是不是跟你母親一樣看低我?你愛我嗎?”
瑪姬含糊地應了一聲,垂頭靠向他懷裡。
克利夫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着,他緊緊地摟住她,低頭親吻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心裡想着,管它呢。
她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