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上帝保佑她,阿門。”德米安主教輕聲說,将聖水灑在靈柩和鮮花上,水珠停留在鮮花上,襯得鮮花愈發嬌豔欲滴,而落在吉許夫人臉上時卻是直接滾落到嘴角,一刻也未曾停留,隻在她臉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淚痕。
如果吉許夫人還活着的話肯定會嫌棄它的鹹澀冰冷,然而如今這滋味隻能由瑪姬自己感受,她擡手輕輕一擦臉頰,抹了一手的濕潤。
教堂裡彌漫着寒冷的寂靜,隻有主教的吟誦在高高的肋拱頂回蕩,被精心設計的建築結構洗滌成足以撫平心緒的聖音。
水一樣的光線從藍色的窗戶流進來,光和聲音都是甯靜的,世俗的噪雜被隔離在這棟高大的建築之外,瑪姬忙碌了多天的心被迫平靜下來,一瞬間,壓抑着的濃濃的悲傷淹沒了她。
“皮埃爾,”她難過地望着藍色光線下釘着耶稣的十字架,“他再不來,就隻能對着冰冷的墓碑訴說着他的悲傷與不舍了。”
守墓人已經在教會的公墓裡挖好了坑,為吉許夫人準備的墳墓在墓園角落的斜坡上,旁邊是爬滿三角梅,覆盆子,櫻草和番紅花的矮牆,新墳旁邊有一個舊墳,墳上已經長滿了毛茸茸的青草,立着一塊大理石墓碑,上面寫着“親愛的丈夫,慈祥的父親,傑羅姆·馮索瓦·吉許長眠于此。”
如吉許夫人所願,她将被埋葬在丈夫身邊。
瑪姬伸手抓住鐵鏟——在動手之前,她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
霧實在是太大,她隻能看清離她最近的人,她的妹妹,安灼拉,以及把手放在聖經上,神色悲憫的主教。
遠處的霧裡還站立着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一動不動,就如同沉默伫立的雕像,那人察覺到瑪姬的視線,立刻背過身軀,瑪姬的動作下意識一滞,盡管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這個舉動讓安灼拉誤以為她在尋求支持,他立刻上前一步,擡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鼓勵她:“總是要讓吉許夫人入土為安的,您動手吧。”
他朝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明亮沉着的目光很好地撫平了瑪姬忽如其來慌亂。
“願您在天國與父親團聚,祝您安息。”瑪姬深吸一口氣,将第一鏟土灑在了棺椁上,前來吊唁的人把手中的鮮花丢進去,說上幾句禱言,這事就算完了。
瑪姬站在邊上等着人們離開,在此期間,安灼拉一直站在她身後,他平穩而有力的呼吸讓她感到安心,亞當是最後一個走過來的,那個棕色卷發的年輕人跟在他身側。
“節哀順變,”亞當說,他的目光極其不經意地瞟了安灼拉一眼,随即收回,“這位是路易斯·瓦爾諾先生,瓦爾諾伯爵的兒子,也是我的雇主。”
路易斯·瓦爾諾是個與安灼拉同齡的年輕人,但一旦他開口,人們就會知道除了同樣英俊的樣貌外,這兩人完全不是一路子人。
他的聲音不同于安灼拉的清晰澄澈,而是帶着一種懶散溫和的腔調,一雙溫柔憂郁的灰藍色眼睛望着瑪姬:“吉許小姐,節哀順變…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脾氣很好的貴公子,瑪姬心想,因此她也用貴族小姐的禮儀對待他,屈膝颔首,客客氣氣地回答:“多謝您的關心,先生。”
路易斯的視線在瑪姬身上停留了很久,近乎到了失禮的地步,才轉頭向安灼拉點頭示意。
安灼拉稍微颔首,很明顯,他們兩人天生氣場不符,一句話也不想說,倒是亞當插空同安灼拉說了幾句話。
他們的交談也有些奇怪,準确來說,是亞當怪裡怪氣的,而安灼拉盡力禮貌地敷衍。
“您的名字怪特殊的,安灼拉先生。”
“…謝謝。”
“果然是人如其名…”
“……”
他們在說什麼瑪姬已經聽不清了,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從霧氣中慢慢走出來的人。
男人的交談正好陷入僵境,亞當抽空看了她一眼:“瑪姬?”
然而瑪姬已經飛一般地蹿出去了,疲倦幾乎在她臉上消失殆盡,轉而浮現的是健康的紅暈,為母親穿上的喪服在她身後飄揚,勾勒着風的形狀,她眼中含着幸福的熱淚,像小女孩一樣撲進那個男人的懷裡。
男人緊緊地摟住了她。
從沒見過瑪姬這般喜出望外的模樣,亞當瞪大眼睛,試圖看清男人的樣貌,安灼拉拽住了他。
“那是她哥哥。”安灼拉的聲音也隐含着激動,“謝天謝地,他可終于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