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瘦小,幹癟的半大孩子,打牆根後畏畏縮縮地探出頭來。
如果她穿着有着蕾絲腰帶的天鵝絨襯裙,戴一頂漂亮的鴕鳥毛小軟帽和羊皮手套,那也許會看起來像個女孩,然而這些她都沒有,隻有一件寬大、打着補丁的男式大衣,半長的頭發一绺一绺打結落在脖子上,粘着麥稈皮和草屑,這是一個野孩子。
“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小鬼?”西蒙不耐煩地皺眉。
小孩子一哆嗦,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害怕地跑開,而是拼命瞪大眼睛望向沙威,盡管他長得像隻可怕的沙皮狗。
西蒙更加氣惱了,連個小屁孩都會下意識地将他略過,把他當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他可比沙威要和藹可親不少!
“快回答我的問題!”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立刻受了挫,猛地站起來。
沙威也跟着站起來,他拍了拍西蒙的胳膊,請他冷靜,随後對小孩說:“你剛才想說的是什麼?”
那小孩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了轉眼睛對沙威說:“我去過警察署,那些張貼的告示上都寫着揭發者會有賞金拿——警察先生,我已經好多天沒吃上飯啦!”
沙威就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币,看也沒看伸手遞給她,女孩接過在手裡一摸,那凸起的路易十八側面像和被橄榄枝環繞的國徽告訴她這是枚五法郎的硬币,她露出一點笑容,把它往那件漏風大衣的口袋裡一塞,拍了拍口袋。
“謝謝您的賞賜!”
沙威等着她說下去,他的鷹眼盯着這女孩皲裂的嘴巴,總覺得她的面孔有些熟悉,但也許窮人都長一個樣,皮膚因風吹日曬而發黑,臉色枯黃。
他不再去想,而是聽她斷斷續續地說。
“我正在公爵家的馬廄裡取暖呢,就被人給吵醒了,那是個男人,您想不到的,”她以一種怪異的語氣說,“長得怪…”
沙威利落地打斷她:“你就說是不是冉阿讓。”
“那可不是哩,那是個年輕男人!”女孩叫起來,她怕沙威誤會,又趕忙說,“我跟着他走上大路,看見他下了馬車,又帶走一個中年男人,抱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她可長得真漂亮哩——我猜您說的正是他。”
“正是他,”沙威的語氣沉郁下來,“然後呢?他們又去了哪裡?”
“上了那艘最大的船。”
西蒙張開了嘴巴。
沙威的手慢慢地握成拳頭,語調平靜地确認:“千真萬确?”
“老天爺!我敢發誓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那女孩這麼說,“還有一位天仙一樣的小姐送行。”
“就該截住奧德修斯号的。”西蒙哼了一聲。
沙威一言不發,壓在眉下的眼睛忽然閃現出一道異樣明亮的光芒,那是野獸嗅見獵物氣息時的興奮,他從領結中擡起下巴,把他的臉露出來,張開那緊緊抿着的嘴:“我得趕上它。”
他又重複了一遍,就像堅定自己的信心,“我要趕上它。”
“奧德修斯号是咱這最快的船了,”西蒙翻了個白眼,好心提醒他,“你就算插了翅膀,也是趕不上的。”
但沙威攏了攏大衣,他的面目展現出權威的神情:“我就算趕不上,也知道他逃到哪裡去。”
西蒙轉了轉眼珠子,嘴角慢慢地勾起來了:“我跟你一起去。”
他們兩人肩并肩離開了,小女孩這才轉身往牆後看去,殘牆投下的陰影正好能夠隐藏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
此時就有一個漂亮的女人靜靜地站在那裡,神色有些陰翳,暢快和憂慮在她眼底不斷交織,緊接着,她眼底情緒一收,攬過女孩的肩膀,替她拂去頭發上的草屑。
“好孩子,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訴他了吧?”
女孩點頭,帶着點小驕傲:“您本來叫我直接問是不是在找冉阿讓,但我一聽他要張貼搜捕告示,就假裝我是聽牆角的路人——這樣更自然,還得了點賞錢。”
“聰明的孩子。”女人溫聲道。
那孩子已經很久沒得到誇贊了,就很樂意再說幾句:“其實我沒跟着那輛馬車,我出了馬廄,就瞅見我父親的蹤迹,跟着他,我才看見他們上了馬車。您知道嗎?那流竄犯抱着的孩子穿得可暖和舒服了,她爹對她可真好,我倒是有點羨慕…”
“哪位是你父親?”女人忽然打斷她的話,她用牙齒咬住了嘴唇内側的肉,看起來心情不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