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前,張青雨笑了一聲,有些無可奈何。
多年教養,她能感覺到這場收養不是為了聯姻,隻不過,最初的目的也沒那麼純粹就是了。
張青雨輕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抽出一旁的紙将手擦幹,不再擡頭多看鏡中一眼,轉身離開。
——
宴會廳另一邊,賀泯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裡沙發上,長腿散漫跷着,手中拿着酒杯不時晃動。
深紅色酒液在杯中旋個不停,杯壁上的酒痕消了又起。
邵軒擺脫寒暄應酬,跑到賀泯這邊躲清靜。
看見他手中拿着酒杯晃個不停,邵軒挑眉問道:“你一個傷患可以喝酒?”
賀泯漫不經心,“不能啊。”
邵軒:“……那你拿着酒杯裝什麼呢。”
賀泯:“這是别人剛剛敬我的,他看着我的傷口還給我敬酒,這人多半是故意的。”
邵軒疑惑:“故意什麼?”
賀泯瞥他一眼,感歎道:“我拒絕了他的合作請求,他可能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我傷重不治而亡。”
“……你真的很離譜。”邵軒無語,“什麼合作直接就給拒了?”
“一位中年創業者,拿着半成品商業計劃書就想要我融資,我看了他的項目書,前途渺茫。”
賀泯雖然嘴毒,但是商業方面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既然他這麼說了,想必那份計劃書應該确實沒入他的眼。
邵軒哼笑一聲,“萬一你錯把珍珠當魚目,小心半夜悔斷腸啊。”
“除非他一夜飛升納斯達克去敲鐘,不然我絕不會後悔。”賀泯散漫道:“更何況,他那份計劃書多半出自中年男人自己難釋的情懷,沒什麼投資價值。”
賀泯将手中酒杯放下,嘲諷說了句:“我想,應該隻有慈善家才願意為他買單。”
可偏偏,這世上就是有慈善家,翻開了他不屑一顧的賬單,并豪爽地買了單。
宴會廳外,花園陽台。
木質圍欄沿着陽台隔出一條花帶,霓虹燈亮着溫潤的光,與四周姹紫嫣紅交相輝映,靜谧又美麗。
花園陽台有兩扇門,前後皆通達,賀泯就站在前門,斜倚着看陽台中的場景。
花園中有兩人背對着門站着,方才在他面前尋求合作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站在宋平淵面前,哀聲談着自己凄婉的故事:
“我想為我妻子做一款遊戲。”中年男人眼含熱淚,“我和我妻子是遊戲裡認識的,當時她和我吐槽遊戲設計有多麼不合理、多麼喪心病狂,每次熬夜打本的時候都說再也不玩遊戲了。”
“但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我是那個遊戲的設計師,我把她吐槽的東西都記下來,我想改掉那個遊戲,但遊戲構造太難動了,一直不了了之。”
“後來我們線下見面,我那時候喜歡她但是不敢去表白,就一直當她的朋友,當了許多許多年。最後終于結婚了,我說要給她重新做一款遊戲,但我太忙了,一直拖、一直拖,直到她去世......也沒完成這個承諾。”
中年男人顫着聲,強忍着情緒沒讓自己落淚。
陽台中霎時安靜下來,講故事的人和聽故事的人都沉默。
賀泯意外地挑眉,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到宋平淵背上,有些想不明白他此刻的沉默是什麼意思。
這種爛俗的‘人死後才幡然悔悟’的戲碼,他總不會為此感動吧?那自己會懷疑張青雨是因為可憐他才勉強和他結婚。
若是宋平淵真的上趕着當這個慈善家,這麼容易就上套的話,那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上位了。
賀泯揚起唇角,腦海中還在暢想着未來,就見前方講故事的人換了一位。
“我和我夫人也認識了很久。”宋平淵緩聲道,語氣中帶了些懷念,“也做了她很多年的朋友,其實可能連朋友也算不上,隻是認識的一位校友罷了。”
宋平淵擡眼看向夜空,“她身邊有太多這樣的朋友,最終都成了她前進道路上的一點裝飾,就像這偌大夜空中的碎星,微不足道。”
他直起身,笑歎道:“可最終是我和她結了婚,那些所謂的朋友、校友,全都不值一提。”
“不過我和你不一樣,你在為失去的而彌補,但我還擁有她。”宋平淵轉身看向中年男人,溫和笑道:“你的項目我投了。”
身後門邊,響起一聲輕微的動靜,像是什麼碎裂的聲音,轉瞬消失不見。
賀泯站在門邊,随意踢開腳下的碎裂枝葉,坦然擡頭對上宋平淵的視線,語調散漫,“好巧。”
“是挺巧的。”宋平淵颔首,開玩笑般問他:“我剛投了個項目,你要一起嗎?”
賀泯肩膀微動,好似疲倦般活動了一下筋骨,将手臂上覆着的西裝換到另一隻手,徑直露出手腕上那塊墨藍色的手表。
他将手随意搭在身前,微笑着回應:“不了,我不喜歡聽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