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酒量不行,喝了沒多少就抱着柱子跟池靖安說胡話,偶爾還會冒出幾句咒罵晉王的話。
第二日晨起,豔陽高照,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宋禅用過早膳,抱着毛毯窩在躺椅上曬太陽,靖王府中沒有稀奇古怪的話本,她找了一本志怪雜談。
“宋姑娘可起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章氏的問候隔着老遠便傳至宋禅耳中,她放下書起身迎上去。
“今日王妃看上去氣色好了不少,昨夜睡得可好?”
章氏面色紅潤,笑眯眯道:“心裡的石頭終于落下了,昨日輕松不少,夜裡睡了一個安穩覺。”她揭開身後侍女端的盤子上的紅綢,上面有一套頭面,還有一些金銀财寶。“除了這些,我聽聞姑娘還喜歡話本子,我讓人搜羅了一箱到時候送到姑娘家中。”
宋禅歡喜的不行,章氏送的禮物簡直送到她心坎上了。
隻是她沒想到一件事,年前池靖安便讓人送了一箱話本,過年大家都在忙着偷懶,沒有人忙着寫話本。以至于她回到家之後滿心歡喜、沐浴焚香,一切睡前儀式結束後才發覺都是她看過的……
當然,這是後話,眼前的宋禅正忙着和章氏交代解怨的事情。
據宋禅推測,秦側妃死應該是多方導緻的結果,章氏與竹溪都對她下手了。
至于死之前是否知道霜姨娘便是竹溪,宋禅并不能斷定。
她生前被欺騙姐妹成仇,對幼小無辜孩童下手,死後應該是被判入地獄。
她的執念太多,太雜,也太深。
上次王洛川選擇自己消散怨念,而秦側妃的怨念需要宋禅化解。
度化的儀式繁瑣,首先需要選一個晴朗無雲的晴天,然後在生前所住的地方請高僧做場法事,一切就緒之後方才可以解怨。宋禅會施展術法将怨靈拖出幻境,用符篆将其送入地府。
“宋姑娘,今日晨起高僧便在秦側妃與霜姨娘的院子中念經,不知何時可以開始解怨?”
宋禅隔空輕輕撫了下章氏的肚子,心中盼望今日一切事情順利,莫要再生事端。
“世子呢?”宋禅想起她解怨時需要有人護法,最合适的池靖安此刻不見蹤影。
章氏不知想起什麼,用帕子捂着嘴笑個不停,“哎呦~笑得我肚子疼,他呀,正忙着照鏡子呢……”
“這……從何說起?”宋禅不解,池靖安不像是一個愛美的人。
“我方才去了慎行的院子,他一個眼睛被……”章氏握拳朝自己眼睛比劃了一下,“傷了……”宋禅噗嗤一聲笑出聲,她一想起池靖安明明一身武藝卻被靖王按在地上不能還手,就覺得好笑。
她再次見到池靖安的時候,他眼角有道傷痕,不是特别明顯,反倒給他平添幾分風味。
宋禅道,“沒事吧?”
池靖安尴尬,道:“沒事,王爺武藝不高,喝醉了之後勁不大。”
咳咳。
宿醉後的靖王擔心池靖安再說什麼,連忙咳嗽制止,眼神示意:你怎麼什麼都往外說?我不要面子的嗎?
池靖安回看他一眼,從上看到下,意思是:王爺确定在宋姑娘面前還有面子嘛?
宋禅看不懂二人的眼神,她蹲在地上整理一會解怨需要的東西,一把桃木劍、一個香爐、還有兩件秦側妃的心愛之物。
正午時分一到,宋禅就盤坐在屋内,池靖安跪坐在一旁為她護法。章氏身子重,不能久跪,她便站在屋外由侍女扶着,靖王跪在院中與高僧一同誦讀經書。
宋禅将鮮血滴入香灰中,奇異又詭谲的香味蔓延在整個房間中,屋外卻聞不到一絲一毫。
她的意識進入當初那方幻境,此次不是竹溪随着黑衣人離開的場景,她看到了姐妹二人走丢時痛哭的竹溪。
竹溪與竹影出生在一個七口之家,阿爺阿奶年邁,不喜歡女孩,總說讓爹娘趕緊把她們姐妹兩賣掉,為弟弟成親攢聘禮。她爹娘最開始不同意,後來天災人禍、地裡收成不好,家裡總是吃不飽,爹娘的态度就越來越淡漠。
她們不想成為家裡的犧牲者,從家裡逃了出來。
竹影在繡樓沒日沒夜繡花樣,竹溪跟着師傅學跳舞混口飯吃,姐妹兩的日子越過越好。
花朝節,竹溪想吃糖葫蘆,竹影牽她去買。
花燈耀眼……絢爛的讓竹溪癡迷,待她反應過來時發現隻剩她一個人。
竹影被人拐走,再醒來的時候,便是在漂泊的畫舫上,此後她的生活中隻有尖酸的話語和沁了鹽水的鞭子。
變成秦側妃是竹影接到的最後一件任務。
進靖王府第二年,坊中便說找到了竹溪,将她自小帶着的玉佩作為信物,兩個姐妹開始通信。
可惜,身為奸細的第一課便是隐藏真實的自己。
所以兩個姐妹在四四方方的院子中住了許久,也不曾相認。
最後幻境回到她們掏出村子生活的那段時日,竹溪給竹影跳着新學的舞,嘻嘻哈哈地纏着她給自己繡舞裙。那個熠熠生光的竹溪與當日愛恨掙紮的霜夫人判若兩人。
宋禅心中悲涼,從腰間拿出竹笛為姐妹二人吹了一首北境的曲子。
一直沉溺在美好幻境中的竹影突然從陰暗處出現,手中的劍瞬間刺向宋禅,“我都死了,你為什麼還要讓我不得安甯?!”宋禅施展輕功迅速後退,後仰着身子躲避劍,手中竹笛聲音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