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熱,她和他走在路邊,熱得受不了,她在旁邊的便利店買下冰棍,雙拼的,掰開來和他一人一半。
他吃得太慢,冰棍的一部分迅速融化成液體,滴落在他的手上,小孩子的情緒總是來得猛烈,他急得大叫。
她蹲下身來,翻找出紙巾幫他擦幹淨,溫柔地說:“沒事的,沒事的,你看,媽媽幫你擦幹淨了。”
她笑起來很漂亮,喬昀也跟着她一起笑了,點頭:“嗯!”
“走吧,爸爸還等着我們回家呢。”她幫喬昀戴好帽子。
喬昀皺皺臉,爸爸看見他總是很不開心,不像媽媽,媽媽一直都對他溫柔。
爸爸讨厭他,隻有媽媽喜歡他。他伸手去牽住女人的手,沒有被甩開。
對他這麼溫柔的話,媽媽一定沒有像爸爸那樣讨厭他。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眼前的一切破滅又重組,原來沒有什麼街道,也沒有家可以回去,他希望能夠在他身邊的人,一個也不在。
如果誰也沒有喜歡我,他們兩個,又是為了什麼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呢?
他站在大海中,細碎的浪花隻是輕柔拍打他的腳踝,對他内心種種一無所知,也并不在意。
*
鈴蘭花的香氣。
微風吹起簾子,室内盈滿陽光。
喬昀睜開眼睛,被落在櫃子上那一抹溫暖的陽光晃了神,定定地盯着躍動的光影,沒分清楚夢境現實。
再往上,挂着藥水瓶,透明的液體順着輸液管,一點一滴地向下。
直到紮入手背的針頭。
意識遊離太久,生鏽的腦子慢慢轉動,記憶一點點歸巢。
他是在……醫院?
“醒了?要喝水嗎?”說話的人随意按響裝置上的按鍵,倒了杯水來到喬昀面前。
“你……”喬昀費力支起身體,想說話,奈何他昏迷前嗆了很多海水,又睡太久,乍一開口,嗓子沙啞得幾近無聲。
“先喝水。”方逢舀了一小勺水湊到他唇邊。
他的舉止成熟得不像八歲小孩,然而終究是第一次服侍人的富家少爺,有幾滴水灑了出來。
喝下水,終于能說話的喬昀問:“為什麼你在這?”
“這是我家。”方逢再舀起一勺湊上去,這一次他控制好力道,終于沒有再灑出來。
他沒打算讓喬昀浪費力氣問問題,指了指窗外,“從這裡可以看見你落水,等他們叫人來,你早就被沖走了。”
“這裡有醫生,就沒讓你去更遠的醫院。”
有人輕敲兩下門,得到許肯後進了房間,替喬昀做了檢查,就是方逢嘴裡的醫生。
面對大人,喬昀相當拘謹,當然,這些讓他感到拘謹的大人,在方逢面前表現得也和他一樣緊張。
小孩子能這樣對大人發号施令,像夢一樣不現實。
他再看一眼旁邊的方逢,表情淡淡,習慣于周圍的一切為自己所用,和他們這種會因為小事争執的普通小孩一點也不一樣。
像外來的宇宙生物。
也許是昏迷太久的後遺症,喬昀開始走神。等他反應過來,醫生已經退出房間,應該是他已經沒什麼事的意思。
明明說過讨厭對方,現在卻又被人給救了,喬昀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想說謝謝,因為他其實也并不希望被救。
他無意識地攪動手指。
方逢摁住他的手,“會妨礙輸液。”
“哦,”他悶悶地停住,實話實說,“我不會謝謝你的。”
“我還是讨厭你,很讨厭,一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你這種人,我就會很痛苦。”
為什麼隻有我什麼也沒有。
長大成人的喬昀也許可以接受一無所有的命運,可是八歲的喬昀不行。
他想問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可是能給他答案的人,一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