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甯清遠輕笑一聲,“宋公子護駕有功,何錯之有?”
“當時形勢所迫,我——”
“宋陽,”甯清遠打斷他,“你不必同我說這些。”
一陣沉默。
宋陽終于收回手,“我明白了。”
甯清遠轉身欲走:“若是無事,宋公子請回吧。”
“清遠,”宋陽忽然上前一步,“我知你與太子殿下……”他頓了頓,像是在尋找恰當的措辭,“情誼匪淺。”
“但如今形勢,想必你也清楚。陛下态度堅決,朝堂上下,都在看着。”
甯清遠皺起眉頭,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宋陽迎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清遠,你和太子沒可能的。”
“那我和誰有可能?”甯清遠冷笑,“你嗎?”
宋陽輕聲說:“是。”
這個字很輕,卻在庭院裡激起一陣回響。
甯清遠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笑話,“宋陽,你憑什麼覺得——”
“清遠,”宋陽打斷他,認真地說,“是我先來的。”
“清遠,我比李赫更早。我記得那時候,你待我分明也是不同的。”
——若不然,怎會因他一個不經意的靠近便耳尖泛紅?怎會在他觸碰時,慌得連筆都差點握不穩?日日與他一同溫書習字,朝夕相對,擡眼看他時,眸中笑意盈盈,藏也藏不住……
那難道不是喜歡嗎,清遠?
宋陽死死盯着甯清遠的眼睛,預料會看到閃躲、羞惱,或是薄怒。可那雙眼竟如凍住的深潭,隻浮着一層淺淡的困惑。
“宋陽,你在說什麼?”甯清遠不解,“我待你不同,隻因你是我在京城的第一個朋友。”
“……就隻是這樣?”宋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想靠近他、觸碰他……
他不信甯清遠對自己毫無感覺。
現下這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真是令人厭極了,無情又殘忍。
那時候,甯清遠分明是羞澀的,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
“啪!”
甯清遠拍開他的手,“别碰我。”
宋陽聽見自己胸腔裡有什麼碎了,那聲響比巴掌更清脆,原是經年累月的情意,摔在地上成了齑粉。
宋陽退後半步,心頭翻湧着寒意。他望着甯清遠那張依舊清冷的臉,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清遠,”他的聲音溫吞,卻隐隐帶着幾分癫狂,“你可是在等太子?”
甯清遠眉頭微蹙,警覺地看着他。
“你可知……”宋陽将聲音壓低,字字如刀,“太子今日出了東宮。”
“說來也巧,今日東宮解了禁。”宋陽故作思索狀,“聖上禁他足時怎麼說的?哦,我猜,會說等他‘想通’了再放出來……”他略帶挑釁地看着眼前人,“你猜,他這一出來,會去見誰?”
甯清遠抿緊了唇,眼底泛起一絲波瀾。
“武安侯府。”宋陽輕笑,“太子要娶武安侯千金作太子妃了!”話音未落,他清楚地看到那張永遠從容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宋陽心頭湧起一陣扭曲的快意,卻又在看清甯清遠眼裡那一閃而過的痛楚時,感到一陣刺痛。
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甯清遠已經恢複了平靜。
“說完了?”甯清遠淡淡道,聲音平靜得可怕,“若無他事,宋公子請回吧。”
宋陽離開世子府,府門在身後重重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就在欲走之際,忽見一騎快馬自街角轉來。馬上是個風塵仆仆的漢子,穿着粗布短打,腰間卻系着條醒目的墨綠絲縧。
那人利落地翻身下馬,叩響了世子府的偏門。
宋陽不由駐足,隻見那人動作利落地将物件交給門房後便離去。
他駐足片刻,眯眼望着那人遠去的背影。
是驿站的驿卒?
馬蹄聲在空蕩的街道上格外清晰,那人的身影漸漸隐入長街盡頭。
在他身後的世子府内,甯清遠捧着包袱,解開墨綠絲縧,露出個巴掌大的青銅熏爐。
爐蓋上一對鴻雁交頸而立,雁喙相觸處,一粒松脂正凝着瑩潤的光。爐底壓着張薄箋,父王淩厲的字迹隻寫了兩行:
「鴻雁識歸途」
這下面一行小小的字,寫着:
「汝母當年藏物之本領勝汝三分」
窗外忽有風過,爐蓋輕響。
甯清遠取出暗格裡的紫檀盒子,擡眸對吉祥道:“備轎,入宮觐見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