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遲烨抱來一床被子,在甯清遠疑惑地目光中站到床前,問:“甯甯,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甯清遠看着遲烨,眼前人穿着淺藍色的睡衣,頭發上還帶着沐浴後的濕氣,看起來像隻等待主人允許上床的大型犬。
“這不太好吧。”甯清遠嘴上說着拒絕的話,卻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我傷還沒好,萬一晚上不小心碰到……”
遲烨立刻抱着被子往前湊了半步:“我睡覺很安分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證,“真的,絕對不越界。”
甯清遠看着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抿了抿嘴角。遲烨見狀立刻乘勝追擊:“而且夜裡你要喝水或者去洗手間,我在旁邊不是更方便嗎?”
“……那好吧。”
遲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歡快地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被子鋪在床的另一側。
甯清遠心想:還真是從沒見過這麼活潑的荷葉。
看着他忙活的樣子,忍不住提醒:“你,别靠太近。”
“知道啦。”遲烨乖乖在床沿躺下,甚至刻意往外挪了挪,在兩人中間空出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他關掉床頭燈,在黑暗中輕聲說:“晚安,甯甯。”
甯清遠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身旁傳來的溫暖氣息,輕輕回了句“晚安”。
半夜裡,甯清遠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手臂。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遲烨不知何時已經越過了那條分界線,正無意識地往他這邊蹭。
月光下,遲烨的睡顔安靜又乖巧,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甯清遠看着看着,突然覺得心裡某個角落軟成了一片。
“說好的,不亂動呢……”他小聲嘀咕着,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遲烨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賴在了甯清遠的房間裡。
起初,甯清遠還有些不習慣,但拗不過遲烨,隻好默許。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竟然開始習慣遲烨的存在。習慣他睡前的輕聲細語,習慣他半夜迷迷糊糊給他掖被角的動作,甚至習慣他對自己小心翼翼的觸摸。
直到某天早晨,慕依敲門進來,正巧看見遲烨俯身替甯清遠整理被子。
甯清遠心想:要來了。
慕依站在門口,目光在兩人之間停留,随即微微一笑:“清遠,我讓阿姨煮了山藥蓮子粥,你記得多喝些。”随後,她又看向遲烨,神色如常:“阿烨,今天天氣好,你多帶清遠去曬曬太陽。”
甯清遠有一瞬間的愣怔,她為什麼……不生氣?
他本以為慕依會反對,會冷着臉提醒他們保持距離,甚至會直接勒令遲烨搬回自己的房間。然後上演他想象中的一幕——遲烨不肯,倔強地和母親對着幹,敵視、争吵、生出嫌隙。
可她什麼都沒做,沒有他想象中的忍無可忍、勃然大怒,隻是平靜地囑咐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遲烨似乎沒察覺到任何異樣,還笑着對甯清遠說:“甯甯,我們去院子裡蕩秋千吧。”
甯清遠垂下眼睫,輕輕“嗯”了一聲,心裡卻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慕依為什麼不反對?
——她明明知道遲烨對他的感情,明明可以輕易拆散他們,可她偏偏什麼都沒做。
——她在等什麼?
吃過早餐,遲烨推着輪椅來到花園,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落一地碎金。他彎下身,将甯清遠抱起來,往秋千走去。
甯清遠坐到秋千上,遲烨仔細檢查了繩索的牢固。
“抓緊了。”遲烨站在身後,輕輕推動秋千。
秋千蕩起小小的弧度。
“可以再高一點。”甯清遠忍不住說。他聽見遲烨輕笑了一聲,随後秋千蕩起的幅度終于大了些
二樓窗口,慕依靜靜注視着這一幕。
這段時間,甯清遠因為腿傷未愈,不得不依靠輪椅行動。遲烨幾乎包辦了他所有的日常起居,從清晨幫他更衣,到傍晚推着他在花園裡透氣。
恨不得連飯也一口一口喂他吃。
有時遲烨不在,甯清遠獨自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會不自覺地盯着時鐘看,等那個熟悉的身影推門而入。他本該利用這份溫柔,卻發現自己越來越貪戀這樣的時刻。
許是遲烨的精心照料,讓甯清遠的輪椅時光變得不再難熬。
一個月的光陰悄然流逝。
甯清遠扶着複健欄杆,第一次嘗試松開雙手站立。遲烨就站在三步之外,雙臂微微張開,像在守護雛鳥的羽翼。
第一步邁得有些踉跄,但後面就穩了許多。當甯清遠終于獨自走到遲烨面前時,他看到對方眼眶泛紅。遲烨的手懸在半空,一副想扶又不敢扶的樣子。
“我做到了。”甯清遠輕聲說。
“嗯。”
康複的最後階段,遲烨反而變得比病人還緊張,每次甯清遠練習走路,他都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終于到了拆掉護具的那天,甯清遠脫下那副護膝,和遲烨手牽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