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甯清遠看着地上依偎在一起的剪影，忽然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遲烨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思，腳步也跟着慢了下來。

當天晚上，甯清遠就在飯桌上提出，要出去住。

最先愣住的是遲烨，他僵硬地看着甯清遠。

甯清遠不用擡頭也能感受到對面灼熱的視線，他想，遲烨或許很生氣。

遲夫人依舊笑意吟吟。

倒是遲叔叔先開口：“清遠，”

甯清遠以為他又會說些“有困難記得告訴我們”之類的場面話，然後把他要搬出去這件事定下來。

“這麼着急，是不喜歡這裡嗎？”

這回輪到甯清遠愣住了。

他記得，遲叔叔一直不太喜歡他，平日裡也隻會在飯桌上聊兩句。

「你什麼都供着他，萬一他賴在家裡不肯走了怎麼辦？」

這句話一直是甯清遠心裡的刺。他這麼多年小心翼翼，從不敢逾矩，寒暑假甯願去老師家也不回來，就是怕遲叔叔哪天厭煩了他，把他趕出去……

甯清遠端起笑臉，說出準備好的借口：“怎麼會……隻是覺得傷好了，不該再打擾。我和朋友約好了在城南找房子合租，一起找工作來着。”

遲明煦點點頭：“先吃飯。”說着，他給甯清遠夾了塊糖醋排骨。

晚飯後，遲明煦将甯清遠單獨叫進了書房，甯清遠站在書房中央，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袖口。

遲明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給他倒了杯茶。袅袅熱氣在兩人之間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坐。”遲明煦指了指沙發，甯清遠卻選擇了對面的扶手椅，腰背挺得筆直，仿佛随時準備起身告辭。

“清遠，”遲明煦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你是不是，一直記着當年我說的那句話。”

甯清遠的手指猛地收緊，他沒想到遲叔叔會這樣直白地提起。

“那時候是我一時失言，卻剛好被你聽到了。”遲明煦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清遠，那隻是一句無心的話，我沒想到會讓你記這麼久。”

“這些年，你一直把自己當外人。”遲明煦歎了口氣，“寒暑假甯願住老師家也不回來，連生日那天都躲着我們不回來。”

甯清遠垂下眼睛，望着茶杯裡沉浮的茶葉。

“其實這裡就是你的家。”遲明煦的聲音很輕，“你不必總是這麼小心翼翼的。”

這句話終于讓甯清遠擡起頭，那雙眼睛還是清淩淩的，隻是蒙了層霧。

“謝謝遲叔叔。”他最終輕聲說，嘴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不過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了。”

遲明煦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目光裡有甯清遠讀不懂的情緒，最終隻是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記得常回來看看。”

甯清遠起身道謝，随後離開書房。

看着他的背影離去，關上了門，遲明煦将揣在兜裡早就備好的公寓鑰匙拿出來，随意扔到桌上。

走出書房，甯清遠發現遲烨就站在走廊盡頭。他們隔着長長的走廊對視，誰都沒有先開口。

遲烨終于先開了口：“為什麼？”

那雙總是盛滿笑意的眼睛此刻黯淡得讓人心驚，甯清遠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微發抖，像是用盡全力才克制住沒有上前。

“我的腿已經好了。”甯清遠輕聲回答。

“就因為這個？”遲烨突然向前一步，“還是說，你根本不想留下？你放心，母親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你别害怕，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他知道，他知道甯清遠不喜歡待在遲家，可是他好想讓他留下來。

甯清遠被逼得後退，後背抵上冰冷的牆面，“一開始不是說好了嗎？等我好了就離開……遲烨，你自己說過的，不會糾纏我。”

“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

“怎樣？”遲烨又逼近一步，聲音壓得很低，“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我已經在變好了，不是嗎，甯甯，你能不能……”他握住甯清遠的手，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耍賴，企圖用這樣幼稚的方式讓對方妥協。

“遲烨，”甯清遠輕輕掙開他的手，“别這樣。”

“好，”良久，遲烨終于後退一步，聲音平靜得可怕，“如你所願。”

就在遲烨轉身離開時，身後響起甯清遠的聲音：“你可以來找我。”他頓了頓，又像是怕被拒絕般，聲音更低了，“不，你…能來找我嗎？”

這句話在寂靜的走廊裡回蕩，尾音微微發顫，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輕飄飄地落在遲烨耳邊。

“什麼時候？”遲烨問。

“随時，隻要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