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那孩子的腿又怎麼了?
是不是又被紫衣欺辱了?
他的眼皮動了動,像是要掙開那些困縛他的迷夢,卻又被無數雙手拽了下去。
情急之下,他抓住了陸懷歸的手,将人擁到懷中,下颌蹭着陸懷歸的發頂,終于感到了一陣踏實。
陸懷歸并未掙紮,他仰頭看着顧衿的臉色漸漸好轉,才終于長舒一口氣,反手回抱住顧衿的後背。
“你自己腿都沒好,你還背太子,”謝淮南還在喋喋不休,“這兩條腿要是不想要,還不如趁早砍……”
陸懷歸擡指,抵在唇沿,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睡着了,你好吵。”
謝淮南:“……”
他啧一聲,左右自己在這兒也自讨沒趣,索性出去将那大夫的屍首處理幹淨,招呼也不打就回府去了。
*
顧衿被一陣噩夢驚醒。
夢裡的陸懷歸穿着明黃衮服,自山崖墜下,死無全屍。
他沒能拽住陸懷歸,哪怕是一片衣角。
他就陷在這樣的夢裡,循環往複。
顧衿猛地睜眼,懷裡溫熱一片,他低頭看去。
陸懷歸正躺在他臂彎裡,平穩綿長的呼吸落在他頸側。
他緩緩擡手,指尖剛觸到陸懷歸的臉,陸懷歸就睜眼了。
“殿下,你醒了啊?”
顧衿手一僵,“嗯。”
陸懷歸握住了他的手,貼在了臉上。
柔軟的觸感讓他指尖輕顫。
“殿下。”陸懷歸一眨不眨地瞧着他,輕聲問道,“你是做了什麼噩夢嗎?”
顧衿怔忪片刻,被陸懷歸握住的手蜷了蜷,他斂眸欲抽回手。
“沒有,别擔心。”他說。
陸懷歸眨眨眼睛,側臉蹭了下他的掌心,“可是我聽到殿下在夢裡,一直在道歉。殿下是做錯什麼事了嗎?”
顧衿垂眼,目光落在陸懷歸的膝彎,“腿怎麼了?是不是還疼?”
陸懷歸搖搖頭,這種疼痛其實已經算不上什麼,更何況被顧衿細緻呵護過。
他再痛也隻是在皮肉之上,而不再是深入骨髓的鑽心疼痛。
顧衿拉開兩人的距離,把人上下打量檢查一番:“那有沒有哪裡受傷?”
陸懷歸又搖頭,“沒有啊,殿下将我保護得很好。”
一陣長久的沉默過後,顧衿又開口:“對不起。”
“殿下為何要這麼說?”陸懷歸眼簾微垂,有些不解地說,“本就不是殿下的錯啊,是那些殺手有問題,是宮中侍衛玩忽職守。”
顧衿又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他自小在父母的棍棒教育下成長,犯錯即罰。
成績穩居第一是理所應當,考差了他就要被罰跪關禁閉。
他曾撿到過一隻流浪貓,第二天回來父親便把它剁成肉湯讓他喝,以示警告。
成年工作後,他便養成了事事力求完美的性情。
若是他再盡力一些,手術台上的病人就不會死了。
若是他沒有帶陸懷歸去宮宴,陸懷歸就不會受傷了。
顧衿蜷縮起來,擡起手背蓋在自己的眼皮處,手指又在發顫。
渾身如浸冰窖。
“殿下。”
陸懷歸忽地伸過手來,握住了他痙攣發顫的手。
“殿下,你看看我,”陸懷歸輕聲道,“我沒有受傷,我被殿下保護得很好,宮宴上的事我們誰都預料不到不是嗎?殿下不要總是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顧衿眼睫顫了顫,他睜開眼睛,眼底卻滿是痛楚。
陸懷歸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神一晃,心口處竟也密密麻麻地痛起來。
“我夢見你死了。”顧衿語氣似乎又平靜下來,他别開了頭,日光透過槅窗照進來,落在他臉上,“你從山崖墜下,我抓不住。我每次都抓不住。”
“是我疏忽,是我不好,所以你才會……”
顫抖的身軀忽地被擁住了。
像是要将他心中的褶皺撫平。
陸懷歸收緊手臂,額頭貼着他的下颌輕蹭,“可殿下也說,那隻是夢對吧?夢都是反的。你看,我現在不是還好好活着嗎?”
顧衿遲滞了很久,才擡起手,回抱住陸懷歸。
陸懷歸垂下眼,唇角卻彎起。
也許顧衿是唯一一個不會欺騙他、背叛他的人。
顧衿在意他的生死,高于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