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轲野怎麼會來?他怎麼知道她沒成年?
梁矜皺了眉,暈眩中有份疑惑。
宋佑淮完全沒料到沈轲野會來,他組織好語言,解釋:“邬琳對我不滿……我不過是——”
梁矜打斷,對沈轲野說:“沈轲野,這事跟你沒關系吧?”
語氣強硬,目光疏離。
梁矜太清楚了,錯過了這次,短時間内她籌不到錢了。沈轲野奪走了屬于她的、屬于媽媽的希望。
合同黑紙白字定好的機會也能因為錢權的力量失去,梁矜盯着沈轲野,比起白天,她多了頂白色毛絨帽,深邃細閃的眼妝,眼神迷蒙,梁矜的膚色白,此刻透了血色,有種沉浮在繁華裡自若的耀眼感。
梁矜複雜地想:沈轲野和宋佑淮又有什麼區别?
她不甘示弱地盯着眼前的男生。
沈轲野垂目問她,“什麼意思?”
梁矜說:“電影投資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沒有機會了。”
她完全不顧及發生的事和其他人,冷冷注視沈轲野說:“資本奪走了本屬于我的機會。”
這句帶着憎惡的話劈頭蓋臉,李屹柏聽不下去,說:“梁矜,什麼語氣?放客氣點,阿野剛救了你。”
梁矜反倒被逗笑了,少女薄唇輕扯,側過臉評價:“李屹柏,酒我是為了你喝的,你最沒資格跟我說這句話。”
她太硬氣。
全場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方才在酒桌上被宋佑淮逼着喝酒的時候梁矜連半點委屈也沒有,可此時此刻,眼眶卻紅了,她快死心了。
鄭導的電影不僅是媽媽從前的人生,更是今後的人生,梁矜飛蛾撲火般沖進刀山火海的港區。她深吸一口氣,接受現實般确認:“沈轲野,你憎惡我。”
梁矜牢牢攥緊了手中的那杯酒,一如方才對宋佑淮無力的反抗,她也排斥沈轲野,少女開口:“我媽媽生病了,她沒錢,我才來港區拍電影,”她問,“現在,我徹底沒機會了對嗎?”
男生站在那裡,寬肩窄腰,神色冷淡,沈轲野問:“這酒這麼想喝?”
梁矜冷聲:“與你無關。”
沈轲野在燭台旁挑了隻打火機,Depont的珍藏款,他看起來不像是不會用,平淡耷眼皮摩挲點火砂輪,點燃了酒杯。
40度就足夠讓酒水燃燒,藍色的火焰覆蓋着梁矜緊握的玻璃杯,帶着灼熱的溫度。
梁矜被吓了一跳。
沈轲野扯唇笑了,他冷冷看着梁矜失措的模樣,低頭找她的目光問:“妹妹崽,現在還喝嗎?”
近在咫尺的呼吸,梁矜張了張嘴,猛然對視上沈轲野漆黑的眼,心髒一緊,男生涼薄冷淡的意味醞釀宛若風暴的猛烈。
沈轲野平靜強調:“梁矜,我說我不憎惡你,還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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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不歡而散。
複古繁華的街道,吹來的晚風吹醒梁矜的眼睛,校隊不少人已經走了。
宋佑淮被沈轲野賞了一拳,到最後宋佑淮打電話搬來姐姐,梁矜還是第一次見傳說中的宋小姐,她下了車,站到沈轲野身邊,隻一抹模糊漂亮的剪影,她溫柔而莊重,似乎是短發。
梁矜站在餐廳的坐椅旁,邬琳眼眶一直是紅的,她被吓得惴惴不安,梁矜握緊了她的手安撫。
“阿野,小淮的事我會處理,禁足他兩周。”
宋佑晴淺色眼睛掃了眼坐上車的宋佑淮,對方規規矩矩的,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乖巧聽話。
沈轲野沒什麼表情,倒是李屹柏打圓場:“晴姐,也不是大事。”
他已經從邬琳那裡聽說了全過程。
在他看來,宋佑淮生氣是為他,沈轲野出頭也是為他。
李屹柏解釋前因後果:“都是為了學校的一些雜事,男生嘛,起沖突很正常。”
宋佑晴對于“大事”的标準心裡自有判斷,眸光緩緩從不遠處四散的學生群體掠過,倏然說:“阿野,我會給你和你朋友補償,不會讓大家不開心。”
沈轲野終于聽進去了,他漫不經心笑,答:“行。”
宋佑晴笑容真切了些,溫柔說:“但是阿野,你這麼生氣太少見了,”女人評價,“這不像你。”
沈轲野眸光聚在宋佑晴身上,好一會兒,他眯眼說:“姐姐了解我。”
宋佑晴說:“畢竟你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從你回港開始……”
她回憶往昔,可沈轲野話鋒一轉,打斷:“但像不像我,不好說。”
沈轲野睨了眼車上的宋佑淮,冷嗤要求:“兩個月内,别讓我看到你弟弟。”
宋佑晴笑容一讪。
沒再廢話,她帶人走了。
黑色賓利消失在雜亂車流裡。
“沈轲野。”
十字路口的藍色路标下,男生擡眸看去,隔着長街看到路燈旁的少女,梁矜清冷眼眸帶着冰冷的憎惡與克制的無奈。
梁矜經過了内心掙紮,緩步穿梭過車流過來,梁矜提議:“我請你吃飯吧。”
李屹柏否決提議:“今天阿野的車壞了,本該這個點去提車……”
梁矜打斷解釋:“我剛剛情緒有點失控……”她腦子裡一團亂,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對不起。”
他幫她擋了酒,她還甩臉子。
梁矜抿唇,知道沈轲野大概也沒可能和她這種萍水相逢的人吃飯,輕聲說:“我要離開港區了,你好幾次幫我,感謝你。”
沈轲野眸光一深,重複:“離開?”
“嗯。”梁矜确認,“現在這樣,我是出局了對嗎?”提起錯失的機會,梁矜鼻子一酸,最後說,“沈轲野,你沒打算給我機會吧。”
她委屈的話語夾雜倔強,沈轲野注視少女高昂的頭顱,她還是高傲,隻是被打敗了。
男生否認:“電影投資是舅舅的決定,不是我做主。”
梁矜愣住。
夜風之中,車流與鳴笛嘈雜喧鬧,巴洛克風格的路燈鋪撒昏黃燈光,沈轲野看着梁矜變化的細微表情,倏然扯唇笑了下,男生輕眯的眼似乎另含深意,叫她:“但梁矜。”
他磁沉的嗓音帶着粵語調,仿若碎冰。
“我能幫你。”
疑惑,不解,心悸。
梁矜看去,男生白色外套,她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宗教信仰意義的黑色十字架挂墜是被折斷的,男生側眸時居高臨下的孤傲,勢在必得的語氣,“不是說請我吃飯嗎?”
沈轲野建議:“請我吃飯,我告訴你哪裡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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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是沈轲野選的,在隔壁街,一家中式私家菜館,價格高昂。
梁矜付完款收到短信扣款通知,一頓飯大幾千,她心疼錢,退出時看到手機壁紙,是四年前,在滬市演出後和媽媽的合照。
優雅的白天鵝舞者和幼小的黑天鵝伴舞,那是她第一次和媽媽一起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