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其駿卻是抖的更加厲害，眼裡充滿了恐懼。他像是求助地看向陸何散，眼裡卻滿是讓他不要再說下去的請求。

“你如果識相，那就現在出去，我們不和你計較，但如果你不識相——那就别怪我們不客氣！”

陸何散聽着這中二至極的話，極其嘲諷地露出一個誇張的微笑，“啊呦，還不客氣？”

陸何散看了一眼大塊頭身後的門，已經被關上了，樓道裡的監控照不進來，他心裡一沉，但面色仍沒表現出異樣。

面對兩個情緒極不穩定的，不在乎自己前途和未來的人，說陸何散心裡一點也不怕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早些年學的一點兒拳法已經荒廢很久了，真動起手來自己細胳膊細腿的肯定打不過對面那兩個人。張其駿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更是一拳就被打趴下了，而且看樣子張其駿還有把柄在對方手上。

陸何散蔑視地盯着對面兩個人，首先做到從氣勢上不輸，然後開始琢磨——張其駿一個學生，能有什麼把柄？

他還沒想清楚就看見大塊頭一把揪住張其駿的衣領，問他道：“你小子想幹什麼？是不是想和這傻逼一起走？再趁機捅我們哥倆一刀？我們當你是兄弟，你就這麼背棄信義？”

陸何散沒在乎大塊頭話裡罵他是傻逼，隻聽了後半截的内容，覺得好笑。

兄弟？信義？

逼着對方和自己一起同流合污再叫對方兄弟？用武力威脅對方還張口就是堂而皇之的信義？饒是陸何散這幾個月打工後見到不少形形色色刷新他對“人”這個概念認識底線的人，但眼前這兩人的行為也絕對是惡劣的前所未有。

就在陸何散冷笑時，另一個矮一點的舍友走到他的面前，抄起他剛剛收拾好放在桌子上的東西就往地上砸，陸何散阻攔不及，就看見自己的書本和筆摔在地上。

陸何散的怒氣也一下子上來了，他和那個舍友對視片刻，也不甘示弱地一把拂掉那個人桌子上的水杯。

那白色的瓷杯“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數星星點點的白色瓷渣，裡面的隔夜水跟着撒了一地，濺到了那個舍友的褲腿上。

而他們一觸即發的關系也被這碎掉的瓷杯徹底點燃了，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大塊頭出手就要朝陸何散面上打來，被陸何散側身堪堪閃了過去。

“張其駿，你說話。”陸何散想起剛才大塊頭質問張其駿的話，也将頭轉向他道，“你跟不跟我走？我可以給你提供住的地方。”

大塊頭似乎聽見陸何散這話更生氣了，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釁了。他又是一掌呼過來，陸何散馬上側身，用胳膊肘擋住了。

“還是說你就要和他們在一起，哪怕他們打你，罵你，羞辱你，你也無所謂？”

陸何散在還招的過程中見縫插針地對張其駿說道，“你還要和他們一起在這裡不分晝夜地打遊戲，逃課，清醒又痛苦地堕落？”

陸何散的每句話都直直紮在張其駿的心窩裡，他有些艱難地擡頭看了一眼眼前在大家的三個人。陸何散似乎是練過拳擊，一招一式居然還有些巧勁，但畢竟是以一敵二，很快就落了下風。

“張其駿，你說話！今天你不答應，我出了這個門，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大塊頭聞言也狠狠剜了張其駿一眼，語氣裡帶着警告道：“你真的要跟他走？你真以為他們能接納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賊眉鼠眼的樣子！”

張其駿聽見這句話如遭雷劈，整個人定在原地。剛邁出去的一步腳又收回來了，沉默地低下頭。

陸何散心道不好，他剛想開口，大塊頭卻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想把他往旁邊的櫃子上撞。陸何散想也不想地張口對着大塊頭的手咬了下去，逼的他松開手，又一口唾沫啐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張其駿！”陸何散喊到，“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西西姐也說你很好，她……”

陸何散話沒說完迎面挨了一拳，他的口腔裡嘗見了血味。這一拳把他打惱了，激起了他心底的血氣。他舔了舔舌尖，不再顧及地擡頭一拳，狠狠地揮出去打在前面人的下颚上。

他繼續對張其駿喊到：“她一直在等你回來，等你加入我們！”

大塊頭則是惡劣地笑了，他看着挂了彩還在負隅頑抗的陸何散，轉頭對張其駿說道：“你看看……你多無能，他為了你都被打成這樣了，你也不過是在一邊看着。你說……他現在心裡怎麼想你？他肯定認為你是個懦弱的賤種吧？畢竟你的父親——”

“不要……不要說！”張其駿像是被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一樣，下意識尖叫出來。他惶恐地捂着耳朵，看見陸何散的唇角漸漸溢出鮮血。

場面已經變得混亂不堪，陸何散肚子上又挨了一拳，疼的他直抽氣，但聽到大塊頭這話他仍然忍不住反駁，大塊頭卻是步步緊逼，湊近張其駿充滿惡意地說道：“你說他們知道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你的家庭會怎麼想？真以為他們能看的上你嗎？不過是看你好騙，網上又有幾個粉絲……”

張其駿自以為自己做自媒體的事情天衣無縫，除了程西西他們幾個學校裡沒有别人能知道。但眼下大塊頭顯然是知道了他的賬号，他心裡頓時被恐懼吞噬——萬一大塊頭找人在評論區帶節奏怎麼辦？萬一大塊頭在網上曝光他的身世怎麼辦？萬一……

“你都，你都知道了？”

明明是夏末秋初，張其駿更卻覺得冷若冰霜，他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力氣，竟有直直往下癱倒的趨勢。

“張其駿，你别聽他們胡說！我們……咳咳……我們是朋友！你的家庭和你無關！”

“朋友？”大塊頭似乎是覺得好笑，他低頭去問張其駿道，“你也這麼認為嗎？”

張其駿沒說話，隻是害怕地往後退。

陸何散看着張其駿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着急，他下手更狠了，也不顧自己手指的疼痛，每一次出拳都下了狠招。他終于擺脫矮胖舍友，被推搡到門口。

陸何散的傷口陣陣發疼，他回頭冷冷瞪了另外兩個也挂彩的舍友一眼，深吸一口氣朝張其駿道，“張其駿，你來還是不來，一句話！”

他掃了一眼另外兩個人道，“你要是來，我們就是朋友，這兩個人，我幫你解決！”

張其駿看着朝自己伸了一隻手的陸何散，這人還在劇烈地喘着氣，臉上還帶着傷。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程西西對他的照顧，想起之前在一起做遊戲時舒玉虹對他的指點。

鬼使神差，強大的欲望驅使着他伸出手想要回握住那隻手，但還沒搭上陸何散的手指，就聽見大塊頭臉色陰鸷，語調尖銳地說道：

“你忘了你那個吸毒的爹了嗎？”

張其駿頓時兩耳轟鳴，他聽到這話後眼前發黑，幾乎要站不住。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被徹底撕開，每一面都鮮血淋漓地暴露在了陽光下，他面如死灰地癱坐在地上，好像單單是睜着眼就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了。

他本來以為能和陸何散他們成為朋友，但在聽到大塊頭把他那個混賬父親拿出來時，連這點小小的希望也破滅了——

畢竟誰願意和這樣一個家庭出生的人當朋友呢？

大塊頭看見張其駿的崩潰，但卻像是仍然覺得不夠，甚至像是從那絕望中品察到了愉快，他舔了舔牙尖繼續說道：“還有你那個精神有問題媽，你管得好她嗎？”

張其駿木然地擡頭，厚厚的鏡片下，那眼神裡都是空洞。他像是魂魄已經遊離于軀體之外，他已經聽不清大塊頭口中的什麼爹啊，媽啊，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全完了。

他拼命遮掩的這一切，在他最想表現好的人面前暴露了。他再也不可能加入陸何散他們的工作室，也再也擺脫不了這個不到十平方米的寝室了。

可他明明已經按大塊頭說的做了，他明明已經足夠隐忍了，為什麼這件事還是會被别人知道呢？

他明明這兩年大學和家裡人沒聯系，不僅沒伸手找家裡要過一分錢，甚至還給他母親打錢，為什麼還是擺脫不了那兩個人的名字呢？

他明明……

就在張其駿崩潰着喘息，眼底也漸漸泛起酸澀時，一隻手有力地拉住了他，拽住了那隻伸了一半又縮回的手。

“哪有伸了一半又縮回去的？”

陸何散像是笑，臉上又帶了些無奈，他握緊了張其駿的手，說道：“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轉身面向那兩個大塊頭，淡淡道：“他已經做出選擇了，我也會收拾東西搬出寝室。這兩天輔導員會來找你們說清楚。你們如果不想因為曠課，打架，威脅舍友等等不良行為被記違規甚至被警告開除，那就不要再節外生枝。”

陸何散與大塊頭對視——他剛才一拳砸到這人眼睛上，大塊頭的眼前有些充血，他死死盯着陸何散，那兇狠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樣。

“其駿，收拾收拾東西，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