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意味着“出挑”,意味着和别人不一樣。
而“不一樣”是要承擔後果的,是真的要做出一番名堂的。不然就是标新立異,是跳梁小醜,是會被别人嘲諷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是會被别人質疑不自量力。
畢竟剛做工作室的時候,别說是外人,就連馬陽生和舒玉虹也并不看好程西西的想法,雖然他們沒有一句話宣判程西西的死刑,但也給予了否定。
親近之人尚且如此,更何況别人呢?
“這倒也正常,你們第一次做,沒有經驗,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但要想把遊戲做成爆款,的确需要合适的營銷,需要‘豁出去’的狠勁兒。”
“需要你在明知道遊戲的缺點和不足的情況下,勇敢地把遊戲全部展示出去,對它好的一面誇誇其談,引導大家忽視遊戲壞的一面。”
許原言看出了陸何散的糾結,笑了一下,給他遞了杯茶水繼續說道:
“需要你‘昧着良心’把遊戲吹的天花亂墜,逢人便說自己遊戲做的好,而不是想着“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然後悶着頭不吭聲。”
許原言的話完完全全地戳中了陸何散的心思,的确,他們這一批人能考到首都的重點學府,大多數也是從小到大循規蹈矩,沒作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情,還有着要死不死的“自矜自傲”,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
他們被教導“讀聖賢書,遵古人道”,慣于以“謙虛”标榜自己,以“不願為五鬥米折腰”的氣節折磨自己,所以他們在第一個遊戲的營銷的投入上更是少的可憐——他們愚蠢地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他們的作品不差。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他們以為隻要遊戲做的好,總有一天會被人看到,會被人喜歡的。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過家家,這是無情冰冷的市場。是遵循一定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改變,不會偏愛,照顧任何一個普通人的市場。
别說你是意氣風發的大學生,就算你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是位高權重的市長省長,談到錢,也照樣隻能在給錢的人面前裝孫子。
創作者大多能認識到自己作品的問題,他們也因而秉持着可笑的節操,不敢自高自大地宣稱自己做的遊戲天下第一好。可若是他們都不相信自己的遊戲,還有誰會相信他們的遊戲好?
“而且要看你們的初衷。”許原言又适時插嘴道,“你們做遊戲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做一個好遊戲,還是想賺錢?如果你們,也就是你口中的西西姐隻是為了證明你們有做好遊戲的能力,那自然不必如此費力營銷,把遊戲拿去參加各種比賽就好了,讓裁判去看你們做的好不好——”
“但如果是為了掙錢,那你們還要更加的‘俗’一點。”
許原言這話說的殘忍,但陸何散知道是肺腑之言。
所謂“俗”一點,就是允許别的東西染指他們的遊戲。很多創作者是舍不得自己的作品的,舍不得自己的作品被罵,被魔改,被和功名利祿這樣“俗氣”的詞沾染上關系。
這個遊戲自然也算是他們的作品,他們投入了這樣多的心血,自然對這份遊戲有着很深的感情。
他們總會有一種錯覺——總覺得用錢買來的流量,熱度好像不是來自于作品本身似的。是對作品本身的不尊重,是對自己勞動果實的不認可。這種别扭的小心思說的好聽點叫“文人的清高”,說的難聽的就是“犯賤”。
純粹是想站着把飯要了,既想要一個好名聲,又想要别人主動給自己送錢。
但魚和熊掌哪能兼得呢?所以自古書生多落魄,他們抛不開面子,放不下身段,為氣節而死自然死得其所,可那絕對不是陸何散想要的結果。
像是看穿了陸何散的心思,許原言低聲道:“時代不一樣了。現在大家都宣傳的厲害,你不做聲,就不會有人認識你。同樣水平的遊戲,你又憑什麼比得過那些花精力宣傳的遊戲?或許的确有不營銷自己也火了的遊戲,但是很難。”
許原言像是歎氣,他慢慢說道:“真的會很難。這些你也不是想不清楚。”
陸何散不是想不清楚,隻是不想面對。别說他還沒把前十九年在陸因澤庇護下的風流潇灑完全忘掉,還偶爾以“公子哥”自诩,就是這幾年一直活在困窘裡的張其駿,也對宣傳這事兒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陸何散低聲應道,“這些……我都會和他們讨論的。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
許原言隻是深深看他一眼,溫聲說道:“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随時聯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