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又到了要開學的時間，陸何散痛定思過，覺得自己去年的年收入為負值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于是趁着這幾天接了兩三個家教，每天忙的不亦樂乎。

當然，他也有一點私心。忙起來了，就好像有借口不用去處理和應對别的事情了。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離那個無時無刻不在吸引他的“黑洞”許原言遠一點了。

但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盡管陸何散想方設法地繞着許原言走，但也架不住這人主動送上門來。終于有一天，在陸何散做完家教一身疲憊，嗓子都在冒煙時他在門口的拐角看見了那個身量修長的“不速之客”。

許原言。

他馬上掉頭就想走，但顯然對方已經發現他了。這時候再走就顯得太刻意了，他隻得收回邁出去的腳，裝傻道：“哎呀，你怎麼在這裡，好巧。”

許原言神色有些冷淡，他像是不高興。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那樣直勾勾地用一雙眼睛看着陸何散，看的陸何散心虛又心軟。

他在等着陸何散走過去，陸何散卻是僵直在了原地。

“過來。”許原言看着陸何散說道。

陸何散雙腿灌了鉛似的，沉甸甸地邁步向許原言走去。

許原言似乎沒有想和他這些天的“冷暴力”算賬的意思，隻是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臉和耳朵，問他有沒有吃飯。

陸何散搖搖頭，又點點頭。

“什麼意思？”許原言看着他，慢慢地說道：“是沒有吃，還是不想和我吃？”

陸何散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隻好邁步跟着他含含糊糊道：“想和你吃。”

“那就走吧。”許原言握住他的手道，“我帶你去吃飯。”

這邊的天還是很冷，前幾天下了雪，但因為氣溫低，雪一直沒化完。陸何散的家旁邊環境并不算幹淨整潔，許原言的寶馬停在那一堆污染物裡顯得格外紮眼。

許原言幫他開了車門，小心地扶他進去。

“不用。”陸何散溫吞地拒絕道。

車裡開了暖氣，在封閉的空間裡顯得沉悶。許原言打開了車窗，但是沒有關空調，陸何散就感受着冷風和暖風交替着吹到自己身上。

“最近很忙嗎？”許原言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像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還好。”陸何散說完這句話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于是他忙不疊地補了一句“很忙”，又更覺得這麼說太刻意，怎麼說都越描越黑，幹脆啞了火。

他實在受不了許原言的一路上的沉默，也切身體會到了一把“冷暴力”的滋味。隻好看向車窗外流動的街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時不時低頭看看手機。

“我幫妹妹聯系好了國外的學校，也租好了房子，年後新學期開始，她就可以過去讀書了。”

許原言一邊開車一邊這麼說了一句，陸何散頓時吓了一跳。

“嗯……”陸何散腦袋飛快地轉着，想着該怎麼拒絕。他能從許原言這毫無波瀾的語調中咂摸出一星半點生氣的味道，知道自己這時候肯定要說些甜言蜜語去“哄”，而不是想什麼就說什麼的火上澆油。

“她說她研究生再出國。”

陸何散想了半天，挑了這麼一句中規中矩的抛出來。他小心地看着許原言的臉色，這話似乎是讓他不高興，許原言下意識地上下嘴唇一碰，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不過還是謝謝你。”

許原言掀了一下眼皮。

陸何散：……

他說完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果然許原言在聽到這話後像是更不高興了。他沒有說什麼，隻是腳上一踩油門，車子往前打了個彎兒，最後停在了路邊。

就在陸何散以為許原言要把他扔下來再發火時，許原言卻是淡淡道：“到了。”

許原言率先開了車門下車，這次他沒有再幫陸何散開車門，而是站在旁邊看着他。陸何散被那目光盯得發毛，心虛地有些站不穩。

幸好這次找的不是什麼大酒店，隻是一家中規中矩的馄饨館。裡面裝修的很簡潔，桌子也都被擦的很幹淨，光線充足，莫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陸何散小心翼翼地跟在許原言身後，也不顧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了，讨好地要去挽那人的胳膊。

店裡的老闆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瞧着精神頭很好，人也熟稔熱情。

他似乎認識許原言，一見許原言就笑道：“哎呦，今天許老闆怎麼來了？還帶了朋友是吧？老樣子嗎？”

“老樣子。”許原言說，“要兩份。”

“好嘞。”

老大爺問完就轉到廚房忙活去了，似乎這家小店都是他一個人操持，從接客到煮馄饨到包馄饨，他忙裡忙外像個陀螺，但都得心應手。

陸何散琢磨了半天，決定從陸嫣離自然切入，接續剛才的話。

“嫣離現在在學校也挺不錯的。”陸何散說，“也沒必要轉來轉去。”

許原言似乎是笑，但眉目見不見喜色，他開口道：“那幾所大學不是好考的，她現在已經拿到了offer，又為什麼要等到研究生？”

許原言的手指有節奏地輕敲着桌面，又敲起了陸何散之前想把妹妹送出去的野心。

陸何散遲疑片刻，又開口道：“也是，不過這事我和她再談談吧，而且……”

他“而且”了半天，終于還是把話說了出去，“而且也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你。”

陸何散擡頭就看見許原言有話要說，搶在他前面說道：“不是和你生分，主要是我妹妹自己也挺有個性的，不喜歡别人幫。别說你了，就連我給她安排，她都說我是看不起她。”

許原言卻是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道：“不是和我生分？”

陸何散小雞啄米般點頭，又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對許原言的冷落，心裡讨好許原言的意思更濃，就伸手去勾許原言搭在桌子上的指尖，卻被那人不動聲色地躲掉了。

完了，這還不好哄。

陸何散在心裡暗暗叫苦不疊，面上卻是愈發沒臉沒皮，幹脆從許原言的對面改成坐在許原言的旁邊，在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幾乎挨在一起。

“對不起。”陸何散幹巴巴地說道，“我又接了兩份家教，是真的很——”

“忙”字還沒說出口，許原言就擡手堵住了他後面的話。他拿出手機，淡淡地說道：“沒指望你出門，隻求陸老闆纡尊降貴回個信息，難嗎？”

陸何散馬上道：“不難不難。”

許原言看着陸何散道：“我下星期就會走——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陸何散知道最終還是逃不過這個話題，他讪讪道：“我工作室還在這邊，我走不開。”

“如果陸嫣離走了呢？”許原言看着他道，“如果她也走了，你還會留在國内嗎？”

就在陸何散不知道如何回答時，熱氣騰騰的馄饨被端上來了。大爺沖着許原言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先吃飯吧。”陸何散忙從旁邊拿了筷子遞給許原言，把老爺子端上來的一碗馄饨推到裡面。他實在不想和許原言、和任何人再聊他和陸嫣離出不出國的問題，每次談這種東西，感覺都要被扒掉一層皮。

馄饨還很燙，陸何散就舀着湯裡的紫菜沒滋沒味地嚼着。許原言接過了筷子卻是沒有吃，還是盯着陸何散。

“吃完飯再說。”陸何散把勺子遞給許原言，碰了碰他的手道：“給我幾分鐘組織一下語言，讓我想想怎麼狡辯。”

聽了這話，許原言才慢吞吞地開始吃起馄饨來。陸何散說是要“狡辯”，實則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思緒也不由得随着馄饨跑偏。

許原言為什麼今天突然要帶他來吃馄饨呢？陸何散往湯裡加了點醋，舀了一勺湯，一邊喝一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