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原言平時家裡的傭人不會做馄饨嗎?怎麼單單要跑這麼遠來吃這大爺家的一碗呢?
他還沒有想出個隻所以然來,就感受到一道目光又幽幽地落在了他身上。隻見眨眼的功夫,許原言竟然已經把滾燙的馄饨全部吃到肚子裡了,坐在他旁邊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一個“交代”。
“你怎麼吃這麼快?”陸何散拿一次性杯子給他接了點涼水道:“不燙嗎?”
許原言則是握住了他遞水杯過來的手,慢慢地把那水喝了。
陸何散又低了頭開始吃馄饨,他眼看着碗裡白白胖胖的馄饨剩三個,兩個,一個……他來回攪着最後剩的一個馄饨,遲遲不知道怎麼開口。
“嗯……”陸何散側頭看向許原言,他與許原言對視片刻,敗下陣來,低聲說道:“對不起。”
陸何散掙紮、猶豫了近一碗馄饨的時間。
“我那晚,有些神志不清。”
陸何散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最後一個馄饨,把它白嫩的皮戳破,把筷子深深地插進去,但沒有放入口中。
“有點沖動,所以……”陸何散繼續低着頭說,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他都不敢去看許原言的眼睛。
先親許原言的人是他,出爾反爾的也是他。他的确對不起許原言,所以打算及時止損,讓這段不正常的、沒有未來的關系到此為止。
許原言面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來生氣沒事情,他從旁邊抽了兩張紙,問陸何散道:“吃好了嗎?”
陸何散把那個被戳的稀巴爛的馄饨放在嘴裡,然後對許原言點點頭。許原言把紙遞給陸何散擦嘴,拿起了桌子上的車鑰匙。
“那走吧,去車裡說。”許原言說完就起身站了起來,陸何散跟在許原言的後面。他有些拿不準許原言什麼意思,這人看着太平靜了,好像對于陸何散的行為一點兒也不生氣。
老大爺看許原言走了,剛想伸手和許原言打聲招呼,但許原言無視了他。徑直走出了這家小店。
老大爺看着許原言的背影嘀咕道:“這娃兒咋個今天怄起氣咯。”
陸何散沒聽懂老大爺這話,隻是跟在許原言後面追了出去。撲面而來一股寒氣,陸何散攏了攏衣服,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拽許原言。
許原言沒有推開他,甚至很自然地牽上了他伸過來的手,把他帶到車内。
陸何散被他抓的一個踉跄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腦勺就直直撞在柔軟的車座靠墊上。他剛想開口說什麼卻看見許原言沒有坐上駕駛座,而是就着這個位置探身把他抵在車座靠椅上用力吻了起來。
說是吻,更像是咬,是洩憤。許原言咬的很用力,一隻手也捏住陸何散的後頸順着他的脊骨往下摁,毫無顧忌地掐着他後背的皮膚。
陸何散一肚子話硬生生被憋的說不出口,又冷不丁挨了這麼幾下,才算是知道許原言沒有宣之于口的怒火了。他乖乖地承受了一會兒,等到唇齒分離時他才問道:“好了嗎?”
許原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哎,你先聽我分析分析。”
陸何散巴巴地看着許原言,有些忌憚地指了指旁邊的駕駛座道:“你……要不先坐那邊?我比較有安全感。”
許原言聞言不動,半晌才淡淡開口道:“你要說什麼就說吧。”
陸何散清了清嗓子開始講道:“你有青梅竹馬對不對?我之前就聽說你是直男,那——”
陸何散話還沒說完,就被許原言冷冷打斷。
“你是我初戀。”
陸何散有些不以為意地道:“哦,我的榮幸。但是你先聽我講,人的一輩子那麼長……”
許原言低頭湊近片刻,一雙眼睛靠的更近了。他看着陸何散,“如果不是我想聽的話,就不要講了。”
陸何散本想和許原言循序漸進地談,但現在許原言明顯不吃這套。陸何散一邊在心裡欲哭無淚之前那個溫文爾雅,體貼入微的許原言去哪了,一邊提煉着這些天困擾他的主要矛盾。
“第一,我不可能和你出國,陸嫣離也會和我在國内。這一點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我倆注定要異地。”
“我可以回來。”許原言再一次打斷他,像是不耐煩地重複道,“我可以回來,和你一樣把學籍轉到國内——何散,你想讓我留下嗎?”
陸何散這次卻是斬釘截鐵地答道:“不想。”
“陸嫣離一個留在這兒已經夠我受的了,你留在這又算什麼回事?”
“我留在哪都是我的選擇。”許原言說道,“這和你有關,也和你無關。”
陸何散聽許原言的語氣,講話也漸漸不客氣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道,“那好,第二點,你知道‘同性戀’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嗎?你的家人同意嗎?你想過要怎樣以這個身份面對别人嗎?”
許原言卻是平靜地回答道:“我想過,很多次。隻要你想,我随時可以和我的父母公布我們的關系。”
陸何散被他這話沖的措手不及,他沒料到天下居然真的有如此開明的父母,更沒料到許原言竟然如此大膽,居然把讓人諱莫如深的“同性戀”三個字看的如同喝水吃飯。
“那第三點。”陸何散的前兩個矛盾點都被攻破,已然有些猶豫。他擡頭看着許原言道:“老實說,我們這一年裡聯系的不算多,過去的交往也稱不上密切。在别人眼中,我們分明都是彼此的過客,你又為什麼突然……”
許原言看着他道:“你覺得我是一時興起?”
“還說是,你覺得那晚沖動的是我?”
陸何散沒說話,但許原言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他聽見許原言繼續在他耳邊說道。
“我開始聽你說‘對不起’,還以為是你終于發現你一邊冷落我逃避我,又一邊無時無刻地撩撥我而愧疚。但你說,你為那晚的沖動抱歉。”
“或許你沖動,但我一點也不沖動。”許原言慢條斯理地說,“我為那場煙花籌劃了三個月,為追你籌劃了一年。我從來不是一時興起,我認真地考慮過各種時機。我蓄謀已久。”
“你的每一個問題我都想過,我也都給了你解決方法。”許原言捏住陸何散的下巴,與他對視,皺眉問道:“你到底是接受不了異地,接受不了同性戀……還是接受不了我?”
許原言捏他下巴的手有些用力,陸何散吃痛卻也避不開那隻修長的手。他心中像是打翻了名為“五味雜陳”的壇子似的,除了歎氣說不出話來。
“你問完了,該我了。”
許原言慢慢解下圍巾,不由分說地把它套在陸何散的脖子上。車裡暖氣很足,其實并不需要這條圍巾來禦寒,但陸何散還是順從地帶上了。
許原言看着陸何散藏在圍巾下修長的脖子,問道:“你讨厭我嗎?”
陸何散沒想到許原言居然會問這個問題,他分明之前和許原言說過自己也喜歡他,但顯然許原言也不完全相信。
陸何散隻得說:“不讨厭。”
許原言對這個答案似乎很是滿意,他點點頭道:“那就足夠了。”
陸何散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他有些膽戰心驚地擡頭問道:“足夠什麼?”
許原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道:“那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陸何散又猶豫起來,許原言适時施壓,直直看着陸何散道:“你隻用回答是,或者否。”
陸何散沉默片刻,猶豫地舔了一下幹澀的唇角,點點頭道:“是。”
許原言聽見這個答複後終于起身走到了駕駛座,他像是心情愉悅地系上了安全帶,目光正視前方道:“那以後我找你時,你不準有空還不見我。不準不回消息,不準沾花惹草。”
陸何散還沒從這毫無道理的三大“不準”裡回過神來,許原言又傾身壓了下來,在他唇邊輕輕一碰,又威脅似的加了一條。
“不準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