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典從水裡起身,看安德烈撲騰半天還沒馴化四肢,快速遊過去托起安德烈的腰,讓他能在水中穩定漂浮,一邊道:“安德烈,你先感受水的浮力,學遊泳最基礎的能力是在淺水區站穩,行走,下一步才是遊。先别動,放松,用腳觸底,我先扶着你,你可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帶着你走幾圈适應。”
歐陽卓很畏懼水,刻入靈魂的恐懼,但是突發狀況的尴尬将恐懼沖淡,一旦盛典接近他就會想起自己方才都在想什麼可怕的事情,保持風度不要被察覺異常就用盡了所有的理智,等盛典開口,他的意識幾乎混沌一片,隻能一闆一眼的聽着指令行動。
什麼恐懼什麼噩夢全都成了泡沫,歐陽卓覺得自己在做不要亂看亂想的挑戰,隻有按照盛典的指示将自己一遍遍埋在水裡,才能降低讓他沸騰的溫度。
在泳池了泡了大半個小時,歐陽卓上岸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回到泳池學習,等一下午過去,他拖着酸痛發軟的四肢洗完澡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混亂了一天的大腦才緩緩恢複清明。
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因為長時間的泡水和洗了熱水澡透着健康的顔色,歐陽卓十指交握,一時有些怔忪。
在盛典的協助下,隻用了一下午他就學會了遊泳。
困擾他十幾年的恐懼也因此褪去不少,時刻壓在心頭的陰霾不知不覺間被驅散,終于有一縷光照進了最黑暗的角落。
太好了,他還有救。
歐陽卓閉上眼睛嘗試睡去,然而即使渾身酸痛,等恢複安靜後噩夢依舊會鬼影一樣纏繞不休,他沉默了一陣,隻得再次将還沒還給盛典的外套從衣櫃裡拿出來放在枕頭邊,嗅着已經消散了很多的清冽草木香入睡。
夢中依舊是冰冷的海水和海面上燃燒的火焰,歐陽卓感覺自己被水流卷起沖遠,他恐懼到無法動彈,整個人一遍又一遍僵直的落入海水最冰冷的深處。
不,不能……誰來救救他,救命!
在意識即将被黑暗吞噬時,一隻手貼在了他的後腰,滾燙的觸覺瞬間激活了所有感官。
歐陽卓奮力掙紮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遊出了海面,也看到了遠處正在燃燒的遊輪。
遊輪上兩個滿身血漬的人影在欄杆處掙紮着,鬼影一樣讓他遠離,那正是困擾他的噩夢的來源之一。
恐怖扭曲的人影,尖銳凄厲的哭喊,可真正看清楚兩個影子的面孔,歐陽卓卻如遭雷擊。
他逃避的太久了,久到幾乎已經忘了最愛自己的人的面孔和聲音,他不該忘卻他們,卻因為現實的痛苦将最親近的人困在噩夢中一遍遍體驗瀕死的掙紮。
心髒被一遍遍撕裂,歐陽卓絕望的在海水中翻騰:“我要回去,回去,救他們,必須救他們……”
他拼命想向遊輪上哭喊的兩個人影靠近,可下一秒——
“轟——”遊輪爆炸,火光直沖天際,焦灼味湧入鼻腔,整個海面都被火焰鋪滿,爆炸将一部分殘肢沖飛,擦着歐陽卓的面孔落在海上。
血液染紅了歐陽卓的眼睛,他如被困住的野獸一樣痛苦的嚎叫起來:“不,不!爸爸,媽媽,不要!”
爆炸帶來的沖擊使得海面湧起巨浪,歐陽卓被浪花吞噬,與此同時被海水卷起的物品撞到他身上,讓孱弱身軀粉碎的劇痛襲來,随即眼前一黑。
歐陽卓再一次從噩夢中醒來。
冷汗濕透了衣服,那次蓄謀已久事故唯一的幸存者瞳孔劇烈收縮,淚水從眼眶無意識的滑落,片刻後,等再擡起頭,歐陽卓眼中所有有溫度的東西都被抽離。
純黑的眸子比窗外的夜色更寒冷。
他想起來了。
一直被忘卻的不敢回憶起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