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已過去十年,那時趙必珲十五歲。
九月,天高,人浮躁。
開學日,學生們在這所前途無量的潼州市南山中學裡蜩螗沸羹,如蝗蟲壓境,紛紛飛向自己未來實現夢想的必經之地——教室。
十五歲的趙必珲,還為褪去初中的稚氣,面龐飽滿衣着幼稚,汗津津的碎發貼在額上,漆黑的眼眸倒映出晌午的日光,纖長睫毛的影子拂動着,好似流蘇。
她正拿着報名表,在布告闆上找自己的名字,雖已在網上了解過自己在21班,但此刻想再印證一遍,也順便等等愛遲到的馮宛粲。
趙必珲,找到了,她的指尖波瀾不驚地劃過自己的名字,又轉向将來的同班同學。
這個名字好聽,這個名字奇怪,這個名字土裡土氣的,這個名字怕老師都不會念吧。
馮宛粲遲遲不來,沒辦法趙必珲隻好先去找教室,似乎在東教學樓5層。
拐過幾棟建築,面前赫然是一方精巧蔥郁的垂花長廊,紫藤已開敗,但初秋的熏風下,還是有蒼翠湧動。
趙必珲發出小小的驚歎,穿過走廊,再登階梯,就是映照在一排排挂花樹後的東教學樓。
爬完階梯,額上已經有了亮晶晶的汗水,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她決定忙活完就趕緊來一杯冰奶茶。
秋蟬猶自聒噪,像是在打磨樹冠下的影子,那影子格外濃重,猶如水潭。
趙必珲便趟過影的水潭,走進樓裡,陰涼立刻遍布全身。
還沒走幾步忽然意識到這教學樓東西各有兩副階梯入口,不知道21班更靠近哪一方,等上了五樓才發現豈不是白爬五樓。
正想找個同學問問,一擡眼,階梯上便逆光站着一個高挺清瘦的影子。
她一邊問“同學,21班是這邊麼”一邊仰面又夠上幾步,才看清對面的面龐。
目光相交那一刻,耳邊的蟬鳴驟然全部悄無聲息,變為一股細線,把她的那顆心髒猛然攥緊。額邊的汗珠緩緩滑落,從膨脹到緊繃的心髒邊緣滑落,留下潮濕的印迹。
她隻感覺有些微醺,似乎這初秋的風不是一般的風,而是裹挾着沉寂一冬的悸動。
那人主動走下幾階,抿起嘴角,聲音清沉低醇:“是的,五層左手第二個教室。”
說完他錯身而下。
一刹那,她聞到了融雪的氣息。
十年後,趙必珲在馮宛粲的卧室裡回憶那一刻,所能憶起的卻隻有那片影子。
每處五官的細節,如浮光掠影般消散,嘴唇的弧度,眉眼的色澤,都在時間中日複一日的沖淡。
但今天,那張臉又突如其來地從天而降,直接撞進她心裡那片影子裡,引發一場闊别已久的地震。
“我記得他長得還是不錯的。”趙必珲緩緩道。
“隻是不錯麼?”馮宛粲譏笑,“你不會忘了吧,開學第一周,他就收到了告白信。”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趙必珲在開學第一天遇見那個人,雖是驚鴻一瞥,但她并沒有動追求的心思。
且不說學業壓力,更何況,那時她隻覺得這人長得那是非常的好,但很快,就發現這人其他方面那是非常的一言難盡。
不然也不會把一張告白信搞成全班的笑料。
第一次班會,班主任點名時,她意外發現當初在布告闆上那個讓她腹诽“奇怪”的名字恰恰好安在那人頭上。
周圍其他同學聽完,也竊竊私語起來,身邊正忙着在所有新課本上寫下自己筆畫數不算簡潔的名字的馮宛粲,低頭嘟囔:“費瓊斯?這什麼名兒啊。”
趙必珲隻偏頭偷偷注視他,他微微低着頭,面前是一本已攤開的課本。
鼻翼和眉骨的側面如刀斧般劈開窗外的和煦,睫毛凝然不動,仿佛外界嘈雜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大家初次見面,班主任難免組織起自我介紹,但趙必珲瞬間握緊了雙手,她是真的害怕當衆說話,一瞬間心裡充滿了抵觸和煩躁。
眼看着一個個都輕松上台,也隻好緊鑼密鼓地打着腹稿,争取說得流暢些。
忽然次序到了那個“費瓊斯”,誰知他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聲音平淡低沉,完全是通知的語氣:“老師,我就不自我介紹了。”
21班的班主任,剛研究生畢業的何喻霓,沒想到這麼早就碰上刺頭,笑容僵住,不滿問:“為什麼啊?這樣大家才能認識你啊。”
“我對别人的自我介紹不感興趣,也不覺得别人會對我的自我介紹感興趣。”
他竟然可以如此冷靜到淡漠地說出這樣目空一切的話,趙必珲不由自主地目瞪口呆。
不僅是她,全班所有人要麼露出同樣的驚詫,要麼是一副不屑的嗤之以鼻。
這樣高冷倨傲的人,注定隻能形單影隻地遊離于人群之外。
他的确成了一個衆所周知的異類,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凜冽氣場。
那雙深邃而淡漠的灰藍色眼眸,看誰都無情。
但就有青春期的女孩鐘愛他那份矜貴。
沒多久,馮宛粲就在早讀上迫不及待地分享來一個笑料。
“趙必珲,你猜怎麼着,前段時間不是謝斐給那個費瓊斯送了張告白信,我的天,她好急,這才幾天,就忙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