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在人群中藏的有多深,她都能瞬間找到,仿佛某種類似第六感的條件反射。
她不是用眼睛,而是自己最敏感最脆弱的心來尋找他。
他不在這裡。
她不免心情低落幾分,又借故溜達到酒店大廳。
安慰自己是想早點拿回公仔而已。
在水晶枝形吊燈下茫然等待半晌,整個人泡在這欲說還休的香水氣息中。
弄不要清楚是想見還是不想見,但總覺得有幾分空落落的,最終在催促下還是回到包間。
同學會說穿了,還是心懷鬼胎地炫耀大會,一個個孔雀開屏一般,把自己人生中最拿得出手的迫不及待展示。
又是購置富人區的房子,又是升職加薪,又是學術得獎,這21班簡直是人才濟濟。
何老師若在,不得淚流滿面欣慰至極。
趙必珲隻一邊捧場,一邊夾菜吃,哪知道卻突然被對面一人提交道:“诶,怎麼還不見費瓊斯呢?趙必珲,你知道怎麼回事兒麼?”
那人正是韓餘朗。
一瞬間,剛咽下的醋拌馬蘭頭分外燒心,像是硫酸一般。忙清清嗓子,巧笑倩兮:“你問我我能問誰啊。”
“怎麼你今天打扮這麼漂亮,不是等着給他看麼?”韓餘朗咧嘴一笑。
趙必珲感到腦子裡抽搐地痛了一下,依舊笑:“這麼重要的場合,我自然要打扮一番,給誰看?給大家看呀,我今天好看麼?”說完眼風一掃。
馮宛粲立馬會意,拍手嚷道:“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其他人為了氛圍也紛紛附和,努力營造出一片洋洋喜氣。
金文煥感歎:“今天漂亮的真不少,隻可惜謝斐還在澳大利亞,我們班裡出國這麼久的好像就她了。”
“诶,你别忘了,費瓊斯不也是出國好幾年。”李景補充。
“他好像回來一陣子了,據說現在在個什麼高新開發園工作。”陳令儀一邊倒茶一邊說。
有人追問什麼開發園。
陳令儀解釋自己也是道聽途說,費瓊斯的事一向最神秘,連朋友圈都空空如也,能探查出什麼線索。
趙必珲一面吃菜,一面裝作若無其事地記下所有關于他的消息。
真可笑,像個間諜似的,還需要通過旁人去了解他,靠近他。
回想多年前,她也是用這種方法了解他,靠近他。
每每聽到有人議論的主題是他,忙支起耳朵偷聽,不願放過任何一星細節。
尤其是女生之間的課間的小型茶會,一邊分享零食,一邊聊些八卦,是她們當時應對高考壓力主要的解壓手段。
費瓊斯的名字,其實出現的不多。
怪他自己,過分冷淡,過分疏遠,過分孤僻。
整日獨來獨往,所有時間幾乎都和課本度過,不交流,不同行,怎麼透露出任何隐私呢?
所以女生偶爾談論的,還是他優秀的臉龐和怪癖的性情如何不協調。
直到某次費瓊斯所在組的組長金文煥也過來湊熱鬧。
雖然是女生茶會,卻絲毫不見外,抓起一把馮宛粲帶來的巴旦木,笑嘻嘻:“咦,你們在聊費瓊斯麼?這麼神秘有什麼可聊的。”
說完自己倒故弄玄虛地悄聲說:“不過,我最近可知道個關于他的大新聞,你們想不想聽?”
想!趙必珲在心裡忙一口答應,表面卻裝模作樣取出習題冊來研究。
馮宛粲看在眼裡,用胳膊肘推推她。
趙必珲反而詫異地瞪她一眼。
馮宛粲笑着對她耳語:“過了嗷。”
其他女生都無可無不可,倒是金文煥根本憋不住,一股腦吐出來:“我上次收家庭情況表,你們猜怎麼着,他媽媽竟然是美國人。”
“啊,難怪呢。”一個女生起哄,“我就說他長得不像純種。”
“有些角度太鋒利了是麼?我覺得還是憨憨的可愛。”另一個歪頭笑道。
“還不止呢!”金文煥被她們打斷,興緻更高,“他媽媽已經和他爸爸離婚了,應該都回國去了。”
女生們又聊起跨國婚姻是難長久,一個個說得頭頭是道,好像至少已經離過七八回。
唯獨趙必珲無法參與進去,陷入沉思。
原來他說的另一個家是這個意思。
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他是怎麼度過的?
從此以後,她更加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每次他被點名回答問題,她跟着緊張,隻祈求順利過關;每次他們組值日,都會繞路去值日的操場遠遠眺望;每次體育課上,看着他奔跑而過的身影。
她就隻能這樣,捕捉到浮光掠影的他。
一點點剪影,一點點碎片,不成片篇章,卻被她小心翼翼地撿拾起來,收在藏寶盒中。
從此,深埋,讓十年後的自己來一場尋寶。
然而,十年後再次來到藏寶地,挖出的卻是一個被歲月風蝕蛀孔的盒子,自始至終都一無所有。
有人給她敬酒,擡眼是韓餘朗。
也不扭擰,起身大方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