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餘朗眼中帶着點酒意,酒精的作用下,讓過去被掩埋的情緒也浮上來,那是對往事的歉意。
“雖然有點晚了,還是抱歉了。”
趙必珲從來沒有預料到韓餘朗會向她道歉,一時難以置信,連客套的笑容都忘了,隻呆呆地碰了一下酒杯。
反應過來,勉強笑笑:“都過去的事了,大家都别再提了。聊點開心的吧。”
空氣中某根透明的線終于松懈,紛紛回憶起那段青澀又荒唐的歲月。
其他人見她興緻如此之高,樂意熱場,紛紛與她碰杯。
她也期待一場大醉。
人生的第一次醉酒便發生在十五歲時的元旦晚會。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高興得忘乎所以,幾乎要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
雖然腦子很清晰,所有人都認識,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莫名卸下了所有戒備和尊嚴,任由最原始的沖動驅使四肢。
所謂酒壯慫人膽,大概就是這樣。
當時已經是晚會的後半段,一些熬不住的同學都溜走了,教室裡稀稀拉拉剩下的都偷摸喝了些啤酒,臉上一副疲倦的醉生夢死。
何老師仍舊堅守崗位,滿臉戒備地看守這群學生,也心知肚明那份躁動,對每個離開的女生再三叮囑早點回家。
到最後,節目單都結束了,還有人不盡興,上前即興演唱,一個個荒腔走闆,還是獲得陣陣喝彩。
馮宛粲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發出陣陣鼾聲。
趙必珲猛地站起身,三兩下爬上桌,腿一轉,坐在桌上,腿卻放在費瓊斯旁邊的空位上。
她知道今晚有人等待他,但她甯可任性這一回。
她輕輕搖晃着雙腿,呓語一般開口:“你怎麼不唱歌?”
她并沒有期待他回應,甚至暗自希望他沒有聽見。
但他回首,臉在昏暗的燈光中一片氤氲。
隻一雙眼睛,如汪洋中搖曳的魚燈。
“你想讓我唱麼?”
她腦子裡還是“沉醉不知歸路”的一片混沌,半晌沒有再說話。
蓦然間她笑了一聲,像是坐在朱麗葉的陽台上,脫口而出:“費瓊斯,你為什麼叫費瓊斯?”
他仰望着她,睫毛顫抖,還未回答,一刹那,周遭大亮,是陳令儀開了燈。
“好啦好啦,都十點多啦,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啦!”
馮宛粲一個激靈,嘟嘟囔囔地爬起來,打了個悠長的哈欠,定睛發現趙必珲坐在桌子上,便玩笑着往她腰上推了一把。
“神經病啊你,沒事還上桌了!”
趙必珲沒防備,加上本就處在微醺的飄飄忽忽中,從内到外格外輕盈,這一推竟讓她猛地朝前一倒,摔下桌子。
于是,她整個人就這樣摔進了費瓊斯的懷裡,不知道怎麼就這麼恰好,這麼濫俗,活像一出古早台灣偶像劇。
當時她不知道,是因為他伸出了手。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冬季衣料,在感受到肢體接觸的瞬間,她腦中登時一片雪亮,觸電般一躍而起,膝蓋狠狠撞上一方凳子角,一時吃痛,還是一個屁墩兒滑在地上。
動靜吸引了剩下人的視線。
其中就有戴黛。
馮宛粲忙繞過來扶起她,連連道歉。
比起膝蓋上的痛,她更在意的是臉上的羞恥,幾乎不敢擡頭,恨不得縮進毛衣領子裡,低聲催促趕緊回去。
馮宛粲正要走,忽然聽見費瓊斯在後面:“她的外套别忘記了。”
回頭,有些詫異地瞪了他幾眼,一把接過外套,攙着趙必珲離開了教室。
而一直不敢擡頭的趙必珲,臉上的通紅卻隻有一半原因關乎出醜,另一半原因卻是她方才在摔倒的慌亂中,指尖拂過他的頭發。
而手指上還分明殘存着搏動的喜悅,應和着她的心跳,一張一弛地送來最隐秘的快樂。
她幾乎飄拂在雲端。
十年前的雲,無法再托起十年後的她。
她知道自己又喝醉了。
酒精如此調皮地進入她的血液,在大腦中釀造出奇怪的愉悅與感傷。
來者不拒,通通一飲而盡,隻覺得眼前一切都浸潤在迷離的霧氣中,充斥着甜蜜的苦澀。
金文煥調侃:“趙必珲這是借酒消愁麼,可惜得記着借酒消愁愁更愁哦。”
李景對金文煥擠眉弄眼:“你還不知道愁的是哪位麼?”
金文煥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真是的,他不是說要來麼?怎麼還爽約了,也不在群裡說一聲,照理說不是這樣的人啊。”
馮宛粲怫然不悅:“說了别提了,還曲曲個沒完,他愛來不來,誰稀罕。”
馮宛粲這人平時雖是個人畜無害的開心果,卻極其護犢子,遇上趙必珲的事就和爆碳一般,大家都清楚她的脾氣,便打個哈哈岔開話題。
趙必珲又聽到馮宛粲勸她停杯,言辭懇切,其他人也紛紛附議,也不執拗,利落放下。
此時宴席已近尾聲,杯盤狼藉,酒精的威力逐漸上湧,是到了轉移戰場的時刻,前往K吧引吭高歌。
在今晚即将結束時,她依舊沒有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