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必珲無可無不可,兩人繞路下了河堤,去河灘上放煙花。
那幾年禁放還不算嚴格,煙花攤子生意極好,幾乎門庭若市。
幾個小男孩買了摔炮,迫不及待拿無辜路人惡作劇。
買了一把仙女棒,趙必珲正湊近準備拿點火機點燃,卻猛然覺察周邊有耳熟的聲音傳來。
側耳細辨,正是班裡那群男生,間或夾雜着一點女生的聲音。
她忙往鐘燦身邊靠,以顯示自己是有人陪着一起來的,不是沒朋友的可憐蟲。
果然沒過多久,金文煥和秦歌王互相打鬧着過來,見到趙必珲,随手打了個招呼,就去買煙花。
謝斐和聶萱緊随其後,上來和她攀談。
無非就是些煙花好美寒假作業完成多少了能不能互相抄抄作業之類的。
鐘燦覺得無聊,自己晃悠着去買夜宵。
她才轉身,韓餘朗卻忽然加入進來,堆滿笑對趙必珲說:“那是你姐啊,挺漂亮嘛。”
趙必珲還未回答,倒是謝斐熟練地白他一眼,嗔怪:“偏你眼神尖,這黑天麻地也一眼瞅見人家長得好。”
聶萱也故意裝出誇張的語氣起哄:“隔着老遠聞着味兒就找來了。”
趙必珲蹙眉,這話的意思是韓餘朗是蒼蠅?那自己表姐不是成了大便了?不悅地瞥了聶萱一眼。
聶萱這人格外眼大心空,時常口不遮掩,能開别人玩笑但自己也開得起玩笑,幾乎從不和人臉紅,誰都能戲弄她幾句。
所以趙必珲隻當她無心,沒有繼續糾結下去。
謝斐鬧着要吃烤年糕,韓餘朗自告奮勇去買,還回頭問了問趙必珲和聶萱吃不吃。
趙必珲覺察出謝斐和韓餘朗不一般的關系,善解人意地拒絕。
但聶萱沒拒絕。
沒多久,鐘燦帶着狼牙土豆回來,她便告别兩個女生,去和鐘燦吃夜宵。
在平淡無奇地放完了三把仙女棒之後,她們到底被寒潮驅趕,還是決定趕緊回到溫暖的家中。
騎上車的時候,到底還是有些失落,凍了個半死不活,連他的影子都沒等到。
她心不在焉蹬着腳踏,驟然一聲爆炸在耳邊響起,吓得全身一個寒顫,失去平衡,恰好左邊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右邊是條溝渠。
趙高華的警告一閃而過,她毫不猶豫地倒向右邊。
兩人滾進溝渠裡。
因為冬衣厚,倒毫發無損。
爬起來一看,是那兩個小男孩亂扔摔炮。
她氣得罵了一句,扶起鐘燦。
萬幸溝渠早已幹枯,沒有沾上髒污。兩人互相拍打幹淨衣服,照舊啟程回家。
而在回去的路上,她隐約看到了戴黛的身影,擦肩而過,沒有看清楚,也沒有多想,一心趕緊趕忙回到家。
當耳邊響起無聊刺耳的春晚,雙腳泡進熱水裡時,她心中才忽然閃過一抹不詳的預感。
飛速摸出手機。
這手機還是她考上南山重點班的獎勵,當時諾基亞的新款。
立馬打開□□,找出空間。
果然不少同學曬出除夕夜的活動,又是美食又是禮物,她都飛速劃過,猛然停留在金文煥發的一條說說上。
那是一張很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一群打打鬧鬧的人的臉龐被仙女棒照亮,即便影影綽綽,但她還是一眼就辨認出,左側第三個人正是費瓊斯。
從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的他,從來獨來獨往離群索居的他,竟然可以如此随和地站在這群明顯還帶有隔閡的人群中。
右手拈着一隻即将燃盡的煙花,面容淡漠而疏離,仍舊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而在他左邊,就是一臉盈盈笑意的戴黛。
一瞬間,本來還被熱水泡得通體舒泰的她如墜冰窖。
猛地把腳從熱水裡拔出來,用毛巾擦幹,褲腳都沒放下,徑直回房間,隻留下身後李思梅的:“你就泡這麼會兒啊快把襪子穿上别涼了腳。”
那晚,她拉黑了金文煥。
很多年後,金文煥都沒有發現這場無妄之災,甚至連趙必珲自己都一度在記憶中抹去。
但在一切已成為過去的現在,她再次回想起那個除夕,卻發現那晚正是命運大戲的開幕儀式。
是的,那晚的空間說說暗潮湧動,隻要具備一雙偵探的眼睛,就可以覺察出其中的蛛絲馬迹。
比如謝斐拍的是兩隻手握在一起,另一隻手上戴着韓餘朗最愛顯擺的天梭手表。
比如聶萱的說說配圖是一張兩個人拉長的影子。
比如秦歌王沒有發圖,卻發了一首梁靜茹的《别再為他流淚》。
比如戴黛連發九宮格,每一張都是喜氣洋洋載歌載舞琳琅滿目,滿懷對下一年的無限希望。
2012年的除夕夜,在十五歲的趙必珲看來,這就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