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綠燈變化，學生們紛紛蹬起單車。

看着那些屬于青春的姿态呼嘯而過，她忽然想去南山中學看看。

畢業之後，她幾乎沒有回去過。

不知道那裡是否還是原來的樣子。

公交車照例停在電影院門前。

她不由自主地擡頭仰望。

招牌的霓虹燈已經有些舊損，有氣無力地閃爍着。

挂着的電影巨幅海報她一個人都不認識。

十年的确太久了，世間滄海桑田，物換人非。

就在她收回視線，回到前方時，卻猛地呼吸一滞。

他就站在那裡，像是什麼都沒有變。

這隻是一個普通的放學後的傍晚，他們一起經過這裡，讨論着想看的電影。

然而她還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眷戀過去。

費瓊斯緩緩走過來，腳步遲疑，甚至，有一絲膽怯。

趙必珲的臉也是遲疑的笑容。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忽然，費瓊斯鄭重其事地打開手機的定位APP，翻出蹤迹地圖，展示給她看：

“這是我今天的蹤迹定位，我真的沒有跟蹤你，隻是偶然想回學校看看。”

這語氣嚴肅得就差加一句“冤枉啊法官大人”了。

趙必珲不禁哭笑不得：“好，好吧，我相信你。”

他終于有些放松，瞬間勾起唇角，微微俯身，眼中蕩漾開她的影子。

今天似乎換了款香水，有白茶的前調，這家夥還挺講究。

因為害怕被問起自己來幹什麼，她連忙轉移話題：“啊，對了，昨晚實在是抱歉，請别介意。”

“不會。”他看着她，“昨晚你喝了很多麼？”

“也沒有，大家聚一起開心，就喝了幾杯。”

“可惜我遲到了。”

她想問遲到的理由，想想又覺得沒必要。

連工作都要從别人的閑聊中獲知，我有什麼資格詢問你。

就像馮宛粲說的“當斷則斷，不斷則亂”，随便找個借口結束對話吧。

“哎呀，都這個點了，我醫院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忙錯身徑直向前，卻聽到身後一聲：

“學校就在附近，去走走吧。”

這不是問句，仿佛他知道她一定會同意。

她回首，十六歲的自己終于掙脫束縛，緩緩點了點頭。

此刻夜幕四合，華燈初上，淡青的天空下，偶爾有飛蛾撲向燈火。

一路上，費瓊斯相當沉默，趙必珲也不願開口。

然而，奇怪的是，她并不覺得這沉默壓抑尴尬，反倒安之若素，仿若這沉默是如此穩妥舒心，并不需要太多語言的修飾。

學校周圍的景緻并無太大變化，依舊是一排排濃密高大的香樟，空氣中回蕩清冽的辛辣。

目光越過圍欄，可以依稀辨别出過去的一棟棟教學樓，像是一個個方匣子，如果打開，必定會有陳年舊事的幽魂逸出。

身邊走過一群高中生模樣的人。校服幾經改版依舊是寬大疏松的運動服樣式，顯得略微臃腫。

看樣子是快到晚自習的時間了，幾個學生飛奔起來。

想到過去自己遲到時的窘迫，不禁低頭一笑。

逛至校門口，隻見已安置犬牙差互的安檢機器，也無可厚非。

費瓊斯語氣遺憾：“可惜不能進去了。”

“那就周邊看看吧。”趙必珲并沒有覺得多可惜。

正沉默前行，忽然費瓊斯打破寂靜：“對了，你要搬家麼？”

趙必珲脫口而出：“你怎麼會知道？”

費瓊斯不緊不慢地解釋：“因為馮宛粲昨晚說‘以後别到這來找她了’，不到這裡，應該就是說你要換地址。”

趙必珲憋不出噗嗤一笑：“你這個理解能力真的，還是這麼神奇。她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去我家了，重音是‘來找’，不是‘到這’。”

費瓊斯也有些恍然大悟地笑笑，但還是追問：“所以，你要搬家麼？”

趙必珲覺得沒什麼要隐瞞的：“對，我決定搬出去。”

還沒等對方開口，立馬堵上：“别說你家空着。”

費瓊斯笑得有些無奈：“好吧，但我家小區......”

“那個也别說。”趙必珲甩甩腦袋。

走到了奶茶店門口，即将臨近上課也不乏學生三三兩兩彙聚，滿臉是稚嫩的青春。

趙必珲不禁回憶起自己曾經也在這家奶茶店喝冰茶，時隔多年，不知道味道變沒變，于是笑道：“等一等，我買杯茶。”

費瓊斯上前一步：“我來吧。”

“不用。”趙必珲還是客氣回絕，走入學生中，耳邊傳來這群高中生笨拙浮誇的愉悅，她們在聊身邊人的戀情。

舉着兩杯茶回來，将其中一杯全糖的遞給費瓊斯。

他微笑接過，淡淡感謝，先嘗了一口。

趙必珲也輕輕嘬飲，卻覺得味道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說不清道不明，但實實在在已今非昔比。

景緻未變，但已經無法回去。

費瓊斯垂下眼睑，輕聲說：“和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