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客廳,費瓊斯隻垂目看狗,狗低頭看地,手邊的茶絲毫未動。
楊阿姨見她出來,笑着安慰幾句,便拉着李思梅回卧室休息。
楚平舟大概沒見過這陣仗,有些手足無措。
趙必珲尴尬地咳咳兩聲,轉向費瓊斯抱歉開口:“我可能還要在這耽誤會兒,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回去好麼?”
費瓊斯仰面,木着臉一字一頓:“我現在不想回去。”
這人有時候是挺犟,她暗自腹诽。
但這裡是别人開的民宿,自己也不能硬用掃帚趕他出去。
況且大晚上驅車幾十個公裡趕來這山溝溝裡,不如問問老闆還有沒有空房......
忽然楚平舟起身笑道:“這麼晚了就不要你朋友再趕夜路,我那屋其實有兩個單人床,如果不嫌棄可以将就一晚。”
前任和相親對象住一個屋,這個劇情發展怎麼想怎麼奇怪,但目前看來的确是相對最合理的解決方案,不然總不能讓費瓊斯睡大廳裡?
于是轉向他問:“這樣可以麼?”
費瓊斯似乎不經意地抿了抿嘴唇,隻是面無表情慣了,細微得不易察覺,沉默片刻,還是微微點頭。
老闆進來硬是要拉走女兒,女孩也不哭鬧,隻盯着狗看。
趙必珲趁機要新床品。
老闆帶她穿過院子,找到幹淨被子,笑着稱贊:“你家那狗真漂亮,我也一直想養,長毛怕不好打理。”
趙必珲讪讪一笑:“不是我的狗。”
抱着薄被從小徑拐到隔壁屋,比自己那套稍微大些。
卧室裡已燃起小燈,楚平舟半躺在床上玩手機。
費瓊斯坐在床邊緣一點,撫摸膝蓋上的狗頭。
見她進來,二人都立馬站起來。
趙必珲也有些尴尬,把被子放在費瓊斯床尾,又望着狗說:“它晚上不叫吧,不行拴在院子裡好了。”
費瓊斯思慮片刻,嚴謹說:“不能說完全不叫,有時候外面響動大一些還是會叫幾聲。”
“那吵着你們怎麼辦,我牽到外面去吧。”
說完像拐賣小孩一樣招呼狗跟她走,狗似乎有所覺察,蹦跳着往費瓊斯身上爬。
趙必珲一時心急,一把把狗抱起來,終于老實下來,便笑着連聲說晚安走出房間。
起初栓在雞圈旁,但這家夥一見雞就興奮,鬧得響徹天際。
費瓊斯又出來安撫狗。
無奈隻能把狗拴在門口一個石墩上。
狗可憐巴巴地哼唧幾聲,沮喪地趴在地上。
趙必珲看着狗,心有不忍:“這麼樣會不會讓它覺得你又要抛棄它。”
“抛棄”一詞瞬間讓她想起那天說的話。
因為清楚母親是他的痛點,便故意往上面撒鹽。
她一向如此,和李思梅一樣,吵架隻往痛處捅。
頓時胸腔中彌漫着悔意。
但他神色不改,依舊淺笑地說:“不會的,我三點左右出來看看它。”
周遭寂靜下來,隻有些微的蟲鳴。
她看着遠處沉沉的山脈,聲音缥缈:“今天謝謝你了。”
夜色下他眼眸中閃過一絲喜悅,柔聲回應:
“不用客氣,我很願意。”
“為什麼?”
她實在想問,為什麼還愛我?為什麼既然愛我又離開我?
“我隻是覺得,就像你說得,在這麼多人裡,我們能遇見,非常幸運,我不想辜負這個幸運。”
他說得尋常,她卻感到有即将決堤的感情湧上眼眶。
辜負,原來不懂詩歌的他也會用這樣的詞。
再幸運,那也已是往事,即便不想,也已經辜負。
還是生生忍住眼淚,擠出酸澀的笑容,假裝随意地又瞅狗幾眼,然後轉身離開。
山中寂靜,沒有城裡的喧嚣,但心中的喧嚣卻一刻不停。
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我已經承受過一次離别,我不想再承受一次離别。
2013的春天,伴随着驚蟄的萬物複蘇,流言蜚語也如同流感病毒一般肆意傳播。
那時上映了一部電影。
《緻我們終将逝去的青春》
學生之間也去電影院趕時髦,回來聊着劇情。
那時她沒有在意。
她的所有注意力隻有高考,也隻能是高考。
黑闆上的倒計時已經來到了369天。
那是五一假期後不久,又經曆了一場月考。
她看着卷子上的每一個紅叉心煩意亂。
他像往常一樣伸出筆尖,指了指錯題。
“上次是不是也是錯在這裡?”
是的,是的,是的!
改了這麼多次還是錯!
難道我天生比别人笨?
難道我就不該不知天高地厚來參加高考?
難道我就要眼睜睜看着别人上大學自己隻能去打工?
她面無表情地沉默着,默默消化自己無窮無盡的焦慮。
他渾然不覺,出于想幫她放松心情的考慮,開口詢問。
“最近那部電影,你去看麼?”
她不想說話,但因為是他,調解片刻,聲音低啞:“我月考這個名次,沒心情。”
心裡計算着這個分數,怕是不能去濱海大學。
恐懼席卷全身,難道自己不能和他去同一所大學?
甚至,看到他的成績,還有一些......嫉妒。
不,不是一些,是很多。
他會越走越遠,可我不願意注視别人的背影。
“我請你,好麼?”
費瓊斯還是沒有放棄。
她不耐煩地擡起頭:“為什麼你非要去看那個電影?”
他神色中帶着一絲從未有過的不安,許久,遲疑開口:“因為我想多和你在一起。”
他曾經封閉的人生是一隻瓶子,願意打開一個口,但隻允許她一個人進入。
而在她進入之後,卻發現裡面如此狹窄窒息。
她冷漠搖頭:“我沒有時間,我周末要去補習班。”
想到那個補習班,她又一陣頭痛。